秦王的眸光突然變得深沉而凝滯，他看著虛空中的一點，似乎陷入了難明的回憶裡。

    洛笙沒有打擾他，心中雖是奇怪，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直到夜風料峭，吹得她打了一個噴嚏，秦王才從回憶中立刻清醒過來。

    那個寶藏並沒有被找到。

    麗妃的家人雖救了昭明太子的唯一遺孤，根據太子嬪留下的一方藏寶圖，似乎最終並沒有找到真正的寶藏所在。

    因為麗妃的父親在麗妃死後，被以貪墨罪流放嶺南，死於路上，她的一眾兄弟，先後死了。

    將整個家族連根拔起，所查沒的財產不少，但其實既不能完全符合貪墨的罪名，也不像是獲得了一大筆難以想象的財富。

    傳說中的寶藏就像是清晨的露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王遞迴那枚鴿血紅寶石，洛笙搖頭說：“這並不屬於我。”

    “哦？”秦王納罕地揚起眉毛。

    洛笙雖不認識珠寶，但看剛纔秦王的表情，她也猜到這石頭必然不是一塊普通的小石子，說不定價值連城。

    沒有女子不喜歡珠寶。

    但在秦王面前，她並不想展現出對奢侈珠寶、美麗的衣服等東西的一絲一毫的興趣。

    所有會和過去的洛笙聯絡到一起的品質，她都在竭力避免。

    “王爺，小猴子是附近山林裡的，這一片的田莊都是王爺您的。那小猴子拿過來的石頭，自然也是屬於您的，它不應該屬於我。”

    她牽起長長的衣襬，玄色的袍角上繡著繁複美麗的花紋，沉重的布料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所以，還請王爺保留著吧。”

    她笑著欠欠身，便匆匆走掉。

    *

    舞陽郡主和周萌匆匆往城裏趕。

    來的時候不過一輛馬車，和一隊公主府的侍衛。

    走的時候卻加了一輛馬車。

    誰都不提那輛馬車，以及車子裡放著的那口薄棺。

    棺材是周萌出錢在附近買的，裝裹的是窈孃的屍體。

    她不敢細看，讓公主府的侍衛又檢查過一次，確認她的屍體上有一道很長的傷口。鮮血淋漓，皮肉綻開，想必這女子的死因，就是被人開膛剖肚了。

    沒想到洛笙竟是這樣一個兇狠殘忍的女人，周萌抿著嘴唇得意洋洋地想，蘇御自然是被她豔麗的外表所矇蔽，其實她是個惡毒的女子。

    等她把一切都揭發出來，把洛笙那顆腦袋給砍了，被壞女人迷惑住的表哥，自然會恢復他過去的溫文爾雅，對自己的妥帖照顧。

    從此以後，她就能過上和表哥夫唱婦隨的幸福生活了！

    舞陽郡主卻有一些害怕。

    她從沒想過做這種事情，一想到一具屍體跟著自己，還有那個隔一會兒就在馬車裏哭哭啼啼的老婆婆，聲音尖銳刺耳，就像是一隻老貓頭鷹坐在後頭車上。

    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況且她要怎麼和娘說呢，福安長公主的脾氣她是很清楚的。

    她討厭舞陽郡主外出，希望她恪守女子貞靜幽淑的本性。

    好在周萌拍著胸脯子和舞陽郡主保證，這件事情由她親自去操辦，只在需要證人的時候，舞陽郡主願意出面證明就好。

    她這麼說，舞陽郡主自然不會反對了。反而以感激的目光看著周萌，這個手帕交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爲了給自己出一口氣，當真是不惜餘力了。

    *

    匆匆返回京城，舞陽郡主自己回公主府去，這一具屍體和老婆子，周萌讓侍衛們幫忙，先拉去了京郊的義莊。

    那老婆子一看義莊裡陰氣森森，只有一個年老沒牙的守門的，看上去像鬼多過像人，立刻要反悔，哭著鬧著不肯住下。

    周萌也無奈了，只好繼續自掏腰包在附近驛站給她安排了一間房，又給了她一錠碎銀子，千叮嚀萬囑咐：“你若是走了，那一百兩銀子，我是絕對不會給你的。”

    老婆子一摸到錢，馬上就安心了，笑得臉上一朵綻放的菊花。

    “不走不走，我就在這兒常駐下了。”

    周萌暗暗撇撇嘴，心說等把洛笙弄死，鬼才讓你繼續呆在京城呢，看著怪嚇人的。

    她一個女孩子，又是周家大族出身，自然不便自己去告狀。

    她原本考慮的法子，是讓那老婆子自己去衙門擊鼓鳴冤。等京兆尹受理了此案，便帶他們去義莊取屍體。

    但剛纔和老婆子說了半天，那老婆子十分的上不了檯面。

    一聽說要擊鼓鳴冤，見京城裏的大老爺，立刻搖頭如搗蒜。

    “你不要一百兩銀子了？”

    周萌氣呼呼地問。

    老婆子一提到銀子，頓時顯出昂揚的鬥志，但一說到去官府，她就害怕了。

    沒奈何，周萌只好先安置好她，自己回家。

    正好在大理寺任職的哥哥周薔回家了。

    大理寺但凡有案子，哥哥便忙得腳不點地，今日好容易回來，周萌顧不上嫂嫂哀怨的嗔怪神色，拉著哥哥去書房說話。

    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和哥哥說了。

    周薔沉吟說：“你告訴了那老婆子你的真實身份沒有？”

    周萌說：“沒有。”

    “仔細想清楚，不能瞞我。”

    “……沒有，真的一次也沒有。”連馬車都是沒有紋飾的，舞陽郡主害怕，一直躲得遠遠的。她本人穿著一身男裝，甚至沒告訴過那老婆子，自己是個閨女家。

    周薔聽妹妹確定的答覆，這才說：“若果真沒說過，她果真不知道，那就還有操作的空間。否則，還是趕緊把人送走吧，該給銀子就給，一百兩也不是什麼大錢。”

    周薔的職務，一年的俸祿也才二百兩，不過周家人，自然不會指著一點俸祿過日子。

    “為什麼她知道我身份就要放棄？那麼窮的老太婆，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還能過來找我吵嘴不成？”

    周薔搖頭嘆氣，心想周萌雖從小當男孩子養，也教導她讀書識字，也教她射箭騎馬，但永遠只顧著小節，看不到全域性。

    “她若知道你的身份，一旦告上衙門，把你抖摟出來，你平白結一個秦王的仇，划算嗎？”

    “秦王會爲了洛笙記恨咱們周家？”周萌一臉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