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郡主是個和周萌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也就十六七歲，一張圓嘟嘟的小臉還沒褪去嬰兒肥，衣飾華麗，但身段微豐，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華麗可愛的玩偶娃娃。

    因她的出身過分高貴，身邊雖有幾個從小玩到大的玩伴，但沒有一個小姑娘能夠和周萌一樣，偷偷帶著舞陽郡主出府歷險。

    所以她對周萌頗為信任依戀，這麼大的毒日頭，明明可以坐在花廳裡等著周萌就是，她卻巴巴兒地趕了過來，站在門口一直等著周萌。

    周萌親熱地颳了刮舞陽郡主的小臉蛋，笑著說：“郡主娘娘怎麼親自來接我，讓我怪不自在的。”

    “你都多久沒來看我了，我若不送信給你，你是不是都不記得找我玩兒了？”

    周萌心中微微嘆氣，明明舞陽郡主和自己年紀相仿，自己心事重重的，偏偏舞陽郡主就能一脈孩子氣。

    不過仔細想想，她和自己也確實不一樣。

    福安長公主除了舞陽郡主裴湞外，也就只有一個兒子裴清。裴清身為大將軍，年紀輕輕就統領萬軍，因他是扶了當今老皇帝上位的龍圖閣大學士裴素的兒子，自然從小就深得皇帝的信賴。

    聽說裴清進入軍營後，立刻掌管了朝廷最精銳的數萬兵馬，前幾年北夷族興風作浪，皇帝便加派了二十萬兵馬，讓裴清親自率領，出北城門一路朝賀蘭山衝去，將那群豺狼虎豹般的北夷族打得是屁滾尿流，最後直逃過了木勒川。

    周萌聽自家兄長以非常欣賞嚮往的口吻說過，那木勒川千里冰封，極為寒冷，一道凍江橫亙于山下，北夷族平素是絕不會越過木勒川的凍河。

    只因爲大將軍裴清運兵如神，也不知怎麼神出鬼沒的，竟然繞過了北夷族的層層防線，領精兵深入虎穴，將北夷族的頭領刺死於長劍之下，還割了北夷族頭領的人頭掛在高旗之上，方圓數百里的北夷族人都被嚇破了膽子。

    爲了保命，只能越過凍江而去，結果數萬北夷族精兵未死於大將軍裴清的手下，竟是死在了凍江裡。

    周萌聽了，心中怪害怕的，她捂著嘴說：“北夷族人被趕走就罷了，倒也不必趕盡殺絕吧？”

    周萌的兄長冷笑說：“你這就是婦人之仁，你懂得什麼？北夷族人一向牧馬放羊為生。若碰上草原氣候變化，牛馬養的不好，他們就趁亂越過城牆，一路南下。北夷族人攻破一城，起碼劫掠七八天，那城裏不會留一個活口。男子和十三歲以上的少年、老人全部殺死，女子和孩子留為奴、隸！

    北夷族人也從不曾憐惜過咱們漢人女子，擄為奴、隸，盡興的糟踐。往往那些女子還沒跟著回到他們的領地，就被折磨死了。一路屍橫遍野，不知多麼悽慘。”

    周萌對於兩族征戰之事，瞭解得懵懵懂懂。只知道裴清是如今皇上極信賴的人，不過可惜，他長得太過高大，宛如一尊鐵柱，兒時周萌只見過他一面，才十多歲的裴清已經比成年男子還要高大，脾氣還很兇狠暴躁，周萌被他突然發作的脾氣嚇得半死，此後就再也沒見過麵了。

    舞陽郡主裴湞挽著周萌的手，一路走過重重回環的走廊，觸目的是錦繡繁華的亭臺樓閣，無數奇花異草的花園，嶙峋崎嶇的太湖石陳列其中，於極繁華中，又透著一種素淨清幽的美。

    周萌眼睛好，看得遠，一錯眼的功夫，已經看到那花園的巨樹下，貴妃榻上斜躺著一箇中年美婦。

    她雖是淡妝素服，卻有種年輕少女所沒有的慵懶妖嬈。

    本朝女子向來重視裝束儀容，哪怕在家裏，大家閨秀也要按照日妝和晚妝一絲不苟地打扮，偏偏這位尊貴的長公主一頭長髮迤邐於貴妃榻上，宛如一匹瀲灩的黑色綢緞。

    而她的身邊，有一個俊俏的小哥跪在地上，小心地剝開一顆荔枝，將晶瑩的果肉送到長公主的唇邊。

    周萌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她其實人小心大，對於福安長公主的事情略知一二。

    這位美婦人當年嫁給裴素，是先帝對裴家的恩賜。而長公主和裴素也是伉儷情深的模樣。

    因本朝皇室公主，素來有養面首的惡習，福安長公主謙卑恭謹對待裴家長輩，和裴素二人夫唱婦隨，一時傳為佳話。

    其實民間女子，哪個敢婚後偷人呢？福安長公主沒給裴素戴綠帽子，不過是一個人婦的本分，可是在本朝公主中，確實是稀罕極了。

    她的美德便被無數文人傳頌，甚至寫成了貞婦頌傳到各個世家大族裏，讓家中的女子誦讀學習。

    裴素前幾年過世後，長公主才終於顯出她的真面目。

    裴家長輩和裴素一死，長公主彷彿肩膀上的枷鎖下了，竟命公主府的內官四處尋覓，找了一大批俊俏的年輕人入府，成爲了她的面首。

    福安長公主若是一個尋常女子，周萌怕是要和舞陽郡主割席斷交，免得被舞陽郡主的家風帶累自己的名聲。

    可福安是帝國最尊貴的女子，她自然什麼話都不敢說。

    她只是奇怪地看了看身邊的舞陽郡主，她包子般甜嘟嘟的臉蛋上十分平靜，似乎根本意識不到她自己尊貴的母親在幹什麼。

    真是個笨蛋啊。

    周萌心中頗為鄙夷，這樣高貴的出身，卻養出了一個傻姑娘。

    兩人到了舞陽郡主的閨房，玩兒的不過是打馬吊，雙陸之類的遊戲，兩人玩兒沒意思，又叫了舞陽郡主的丫鬟一起過來玩兒，幾個丫鬟都是聰明肚腸，怎麼會贏過舞陽郡主呢？

    可是這種遊戲，盤盤都贏，郡主沒多久就覺得索然無趣。

    “咱們去獵場玩兒吧！小兔子小鹿什麼的，打上兩隻，然後烤肉吃，別提多香了！”周萌想起回京城的路上，洛笙烤的那些肉，確實味道極佳。

    她不信自己烤不出來。

    “母親不會讓我去的。”舞陽郡主扁扁嘴。

    周萌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一石二鳥的主意，她微微一笑，說：“長公主殿下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