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當爲學訓
眾生員見到方唐鏡就如同見到了寶貝。
所有人都覺得,方唐鏡的“第一才子”這個名頭,當真比廁紙還好用。
比如無聊的時候刷刷名聲,打打臉什麼的,端的是妙用無窮。
簡直就是最佳綠葉,不,是鮮花下面的最佳牛糞,想想都有些小激動啊。
“方師兄,來一首。”
“一首怎麼夠,來兩首。”
“久聞方師兄才思如泉,乃是我江泉驕傲,豈可空手而歸乎!”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方師兄就不要推辭了!”
“大名鼎鼎的松江第一才子,不會是怕了吧?”
“瞎說什麼呢,方師兄那叫‘識時務為俊傑’,怎麼能叫怕呢!”
在縣學生員裡,方唐鏡年紀最小,考取秀才的時候才十六,今年也不過十七。
所謂達者為師,在縣學裏大家都要叫方唐鏡師兄,當真是心理不平衡已經很久了。
此時忍無可忍也就無需再忍,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
“方師兄,眾望所歸,就不要再藏拙了。”
面對眾人超乎尋常的熱情,方唐鏡有些羞澀,紅著臉婉拒:
“唐鏡已是被革除功名的一介白身,諸位兄長休要再提什麼‘第一才子’,此等盛會,小弟看看就好,哪敢留什麼文字,沒的汙了大家的法眼。”
小樣,想推脫,沒這麼容易。
“方師兄雖是白身,卻是吾等心中永遠之楷模,今日不留下墨寶就不讓你走。”
“是極是極,我等仰慕方師兄才名久矣,如同久旱之盼甘霖,方師兄就不要矯情了。”
方唐鏡再次推辭,連聲音都有些急促:“小弟還有些事,實不能再陪大家,恕罪恕罪。”
我…靠,這是想鞋底抹油的節奏,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你跑的。
立刻就有同學殷殷地抱住方唐鏡的肩膀,十分親熱的樣子。
李才俊更是不由分說將毛筆塞到了方唐鏡手裏,嘴角含著不容拒絕的熱情洋溢。
面對連蒼蠅都飛不出去的嚴密包圍圈,方唐鏡就是長了翅膀也完全無用。
竟然有如此強烈的打臉需要,方唐鏡嘆了一口氣,不滿足一下大家是不可能的了。
眾人的要求雖然奇怪,方唐鏡卻恰好可以滿足大家。
“好吧,既然大家有這個要求,唐鏡也不能不給大家面子,就隨便寫兩首詩獻醜,若寫得不好,大家千萬別笑。”方唐鏡點頭,實在盛情難卻啊。
切,你說不笑就不笑?我等偏要大笑特笑,讓你知道大寫的“醜”字什麼樣!
提筆,飽蘸濃墨,方唐鏡略一思索,便揮毫疾書,寫下了一首《勸學.讀書有所見》
人心如良苗,得養乃滋長。
苗以泉水灌,心以理義養。
一日不讀書,胸臆無佳想。
一月不讀書,耳目失精爽。
“呃……”“啊……”“喔……”“咳……”
這首詩一出,周圍立馬傳出一陣雞鴨被掐住脖子的聲音,眾生員只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首詩淺顯易懂,文字直白,朗朗上口,就是小孩子也能聽得懂。
但裡面的意思卻是恬淡綿長,回味無窮,最是適合孩童開蒙,就是大人也能從中受益。
端的是學堂不二的學訓。
好一會,纔有人回味過來,小聲交談道:
“我…靠,方唐鏡這廝隱藏得實在太深了,搶豬吃虎,大家都被他耍了!”
“切,我早看出方師兄才高八斗,區區一首勸學詩如何能難得倒他,那李才俊還是太天真,太不懂事。”
“盧師兄這話好有道理,反正我等的詩已經無法出彩,輸在‘松江府第一秀才’手下也並不算丟臉啊,反倒是小弟從此詩中受益良多,自此有了頭懸梁錐刺股之志。”
“是極是極,我等倒是無所謂的,只怕那李才俊會受不了,本來他那首詩是要刻在大門外壁的,現在要被移到二堂去了,不知是什麼樣的心情。”
“方師兄可是說了要做兩首勸學詩的,那李才俊的詩只怕連二堂都進不了。”
“那豈不是要移到茅廁?”
眾生員只尷尬了不到一秒,立即就覺得沒什麼好尷尬的。
道理也很簡單,被踩的又不是自己,好象犯不著為別人的過失而尷尬吧!
應該尷尬的其實是李才俊纔對,關自己毛線的事。
李才俊只覺得手腳冰涼,一群牆頭草,二五仔……看向方唐鏡的眼神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方唐鏡倒沒有什麼感覺,醞釀了一會,又開始寫下第二首詩:
《春季讀書歌》
春讀書,興味長,磨其硯,筆花香。
讀書求學不宜懶,天地日月比人忙。
燕語鶯歌希頓悟,桃紅李白寫文章。
寸陰分陰須愛惜,休負春色好時光。
“好!”方唐鏡剛剛寫完前面兩句,不知是誰就脫口而出。
之後方唐鏡每寫一句,就是滿堂的叫好聲。
同樣是淺顯易懂,節奏明快,這纔是最易口口傳唱的好詩。
今天的文會主旨是勸學,乃是激勵蒙童向學之作,方唐鏡的兩首勸學詩無疑更適合傳誦,朗朗上口。
“此乃我大明蒙童之福啊,應大力推廣傳誦之!”
眾人齊聲驚歎,讚美聲不絕於耳。
“過譽了,一時偶感之作,不敢當諸位前輩謬讚。”方唐鏡謙虛道。
“方師兄大才,小弟們佩服,第一秀才之名,實至名歸,實至名歸。”
由不得眾人不服,這兩首詩一出,方唐鏡的大名必定風行江南。
這是必須的啊,事實上,方唐鏡這兩首勸學詩均取自後世流傳天下的勸學詩。
前一首乃是清朝時蕭掄渭所作勸學詩,後一首是民國時期的熊伯伊所作。
都是勸學詩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後世學訓中的經典。
別的不敢說,各個學堂是必定要將這兩首勸學詩奉為圭臬的。
方唐鏡一謙虛,眾人自然就更是感嘆不已:
“瞧瞧人家,年紀輕輕就多懂得做人啊,虛懷若谷。”
“不象個別人,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醋晃盪。”
“就是啊,有些人,做得兩句打油詩就上頭得不得,還第一個拿出來顯擺,生怕不夠丟臉似的。”
“我……去!你大/爺還是你大/爺,松江府第一才子就是第一才子,那李什麼俊,給方公子提鞋都不配啊!”
李才俊聽著這些話,實在恨不得自己此時就是個老鼠,找個地縫鑽進去!
其實李才俊的詩並沒有如此不堪,只是人人都喜歡捧高踩低,哪管你是不是玻璃心?
李才俊只覺得一陣陣強烈的眩暈,別人後面說什麼他完全聽不到,腦子裏只想著一件事:
方唐鏡最後竟然寫的也是一首“春季讀書歌”,這讓自己的“春季讀書”情何以堪?
這廝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可就算明知道是故意的又能如何?他李才俊難道還能寫出兩首勸學詩壓過方唐鏡?
“此子的學問竟到了如此地步,可見其八股文章必定已經更上層樓,了不得。”老夫子挼須而嘆。
“江山代有人才出,這大明,終究是要靠這樣的年輕人啊!”周縣尊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老夫子身邊,深有感觸。
“此二詩,當爲學訓!”
論起學問,周縣尊同進士出身,自然也是不低的。
兩人都知道,由淺入深難,由深入淺更難。
方唐鏡這兩首詩看起來簡單,實則已接近大道至簡的境界,兩人這才感慨良多。
“春季讀書歌,那豈不是說還有夏季讀書,秋季讀書,冬季讀書?方師兄怎麼不寫了?”
“這是方師兄做人謙虛之故,也是告訴我們過猶不及的道理啊!”
“是極是極,方師兄故意留有念想,是要勉勵後輩青出於藍,續上後面的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