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四部聯名
這邊累得手直抽筋,那邊的三人仍在大發議論。
“若朝廷採用此策,整個沿海諸省之局勢勢必重新佈置了。”
“海禁必先開,攘外必先安內,勢必先清洗一番。”
“誰能想得到,商人之法亦可謀國,此實可怕也。”
“經濟之戰!此子實是放出了一個滅國利器,可怕!”
“此文可抵雄兵百萬也!”
“耿大人所言,深得吾心,此文不可再留在貢院,當加急送往閣老案前。”
“非也,直送內閣勢必要經通政司,聞之者眾矣,此文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如密摺送到皇上面前,由皇上再轉交內閣纔是穩妥之策。”
“當然,此事還需經王巡撫同意,咱們四人共同上書如何?”
“要不要知會鎮守太監一聲?”
“咱們朝廷大事,與那閹狗何干,不必知會!”
“甚好,甚好,附議。”
“附議。”
“下官,下官可以放下來了嗎?”葉副主考實在是兩膀酸楚,不堪負荷。
“堅持,堅持,年青人怎地如此不濟!”
“就是,想老夫當年……”
“聽聞老大人當年為借一本注經,步行二十里,手不釋卷,邊走邊讀,回到家後已然背下了一半,可有此事?”
“老了老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不怕跟你說啊,事情是這樣的……”
這話恰恰撓中了周尚書癢處,不吐不快,滔滔不絕。
葉副主考頓時風中凌亂……
我…去,你們到底還看不看?
能不能不要跑題,你倒是看啊!
葉副主考渾身是汗,不由看向朱主考。
只見朱主考擺出一副全神專注的表情看著黑暗的蒼穹,彷彿冥冥之中有某種使命在召喚一般,根本沒注意到自己。
說好的輪換呢?
葉副主考欲哭無淚,只能咬牙硬挺了。
就在葉副主考即將口吐白沫,虛脫得不行的時候,王恕也被加急請了來。
王恕倒是爽利,只看了一半,就明白了此文的利害。
四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此文連同墨卷一起,加急送往皇宮司禮監。
其實四人還有一份不便宣之於口的心思。
這次南京接連出了大亂子,他們這些南京城裏坐鎮的大佬們是難辭其咎的。
所以在北京的同僚和皇上心目中,他們這些南京官員著實不太爭氣,印象分大減。
但有了這份“奏摺”情況就不一樣了。
以老朱家愛財如子的本性,以朝廷這些年天天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難熬,以舉國上下對倭寇的痛恨,這篇文章用腚想也能想得出其受歡迎的程度。
而最難得的是,基本不用動刀兵啊!
這就合了大部份文臣的胃口,而且有重利可圖,何樂而不順勢為之呢?
反正試試又費不了朝廷一文錢,戰場開闢在倭國,損失又不必承擔,傻子纔不幹。
這可是我們江南苦心綢繆的大戰略,一干大佬頓時覺得腰桿子從未有過的硬實挺拔。
當然,此文不能就這麼送進皇宮,這也顯得四人太無能了。
四人連夜咬文嚼字寫了一篇花團簇錦的錦繡文章。
聯名就此文“深入”地闡述一下大家的“真知灼見”,這才一起發了出去!
看著四位大佬如獲至寶,歡天喜地地的背影,貢院一眾同考官目瞪狗呆!
國朝百餘年,從未聽說過如此荒謬離奇之怪事。
豈止是國朝,上溯歷朝,聽都沒聽說過。
……
“下官,下官無狀,幾鑄大錯也。”事實面前,黃柏同考官嘆息連聲,彎腰拱手陪罪。
朱主考官看著黃同考道:
“非是本官心胸不寬,國有法度,不過廢也。汝太過剛愎,此事過後,汝當上折自劾,可做得到?”
這已經是最寬的懲處了,什麼一笑泯恩仇,純粹扯淡,若是不能維護自己的權威,是個人都敢冒犯,還用不用混官場了?
“是,下官當以此自省,上折請罪。”黃同考心服口服。
不服也不行啊,理全在人家那邊,隨便一個帽子扣下來,都要比上折請罪要大得多,還是自己識趣些好。
“如此便好。”朱考官這才滿意點頭。
然後兩位主考便當著眾人的麵,將方唐鏡的試卷取了過來,並排放在了一起,取過一支墨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大大圈,又在圈中寫了一個端端正正的“魁”字。
什麼見鬼的投票,看都不再多看一眼,“大家都散了吧!”
之後,各房考官回到各自房間,整個內簾又恢復了忙忙碌碌的場景。
閱卷,批卷,薦卷,都在都有序的忙碌起來。
朱主考和葉副主考分開,各自巡視,然後檢視落卷。
看著看著,朱主考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了,不由想起試卷裡那句:
“噫!予生也晚。未能與夫子同時,一食其所剩之零頭碎角之肉,豈不惜哉?”
不由一笑,喊過來一名屬官,“吩咐下去,今晚宵夜加餐,要有肉,多來幾樣。”
屬官大喜,愉快地領命去了。
數日後,諸房閱卷完畢,排定了文章坐次,便是當著眾人的麵拆卷,具名填榜。
拆卷也是有講究的,一般來說是從名次最末的折起。
第一名,倒數的。是常州府的名士,舒慶春。
“是舒大才子啊,倒也算他幸運,趕上了最末一位。”
舉人排名前後沒有多大實際好處,但是名聲還是關乎臉面的。
尤其是中瞭解元的,名氣之大,比一般進士都高。
四大科考強省的解元,含金量之高,幾乎就預示著穩穩的翰林儲相。
倒數第二名,是鎮江府人氏,蘇士英。
倒數第三名,鳳陽府人氏,駱學庸。
倒數第四名,蘇州府人氏……
隨著一個個名字的顯現,眾人議論紛紛。
都在猜測各州府會中多少人,會中什麼人。
會不會有自己教過的學生。
當然,猜得最多的當然是本次科舉的魁首。
魁首又稱解元,是鄉試第一名,這個稱呼沿自唐朝。
唐制,舉進士者均由地方解送進京,後世相沿,以此得名。
解元乃是關注度最高的人選,沒有之一。
原因也很簡單,百多年來,四大科舉強省的解元都是牛人。
一百名解元裡至少有九十八名是必中進士的,且名次都不會低。
看看現在朝廷裡的大佬們,有四成以上是四大科舉強省的人。
“愚以為,解元者非蘇州大才子張子厚莫屬,此子天縱之資,文采飛揚……”
“非也,竊以為解元者當爲國子監王德輝也,此子生性聰敏,剛會說話其父便教其讀詩,經耳便能隨口吟誦,天生便有過目不忘之異稟……”
不得不說,這人的相人之術還是蠻高的,王德輝便是王華,乃是下一屆的狀元。
“然而不然,老夫卻是看好江南狂生王元,那可是有真材實學的,曾遊歷天下,又在邊關呆過兩年,你們想想那天那份‘靖倭策’,十有八九便是出於此子之手……”
“你們都錯了,本山人認定,此次的解元非那老成持重,大器晚成的老考生曾彥莫屬也,也只有他這樣多年積澱,對各地全面瞭解,本身為人又豁達之人,才能寫出令人信服震撼的真知灼見啊……”
如果方唐鏡在這裏,必然也要為這些鴻儒的相人之術歎服,按照原先的歷史程序,這位大器晚成的曾彥正是明年的狀元。
這話很有道理的樣子,眾人無不點頭。
便是主持拆名的正副考官也是點頭不已。
和他們想的大致相同,在他們的想法裡,解元也就出在曾彥和王元王華三人之中。
可見英雄所見略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