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都不要臉
清流官怎麼可以不要臉呢?
戴縉戴大人終於找到了報復的機會,怒道:“你這是故意欺君……”
萬化皇帝先是一陣怒氣勃發,可看到張賓那張常年營養不足的,橘子皮般的蒼老臉龐,不由嘆了一口氣,老傢伙爲了兩間破屋,是真的拼了!
自己若是斥責固然解氣,可這豈不是成了“何不吃肉糜”的昏君了麼?
成化皇帝嘆了一口氣,擺擺手道:“君臣議事,儘可暢所欲言,言者無罪。”
其實張大人年紀也就與萬安等人相當,只不過深刻的皺紋和蒼白的臉龐,讓他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但所有人都忘記了一點,薑還是老的辣。
張賓正色道:
“咱們國朝辦案,講究一個時效,限期破案。
之前西廠傳來捷報,大家人人振奮,並且兵部也是為他們敘了功的,既然功都認了,為何遲遲起不回銀兩,這中間有何隱情?
咱們民間買賣也講究一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銀貨兩清。
現在西廠好處已經拿到手,該交的卻並未交,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真當朝廷律法是兒戲麼?
所以萬大人,下官的意見便是,立即催促西廠排除一切困難,無論如何,限期起回貢銀。
有法豈能不依,若人人皆是如此,以後朝廷如何服眾?
次次募捐麼?咱們又有多少身家可以募捐,一次,兩次?
下官本人一次就傾家蕩產,萬大人家資豐厚不知能抵幾次?
若是萬大人認為下官說的無理,下官也認了,便請萬大人幫下官先墊了這次的樂捐。
下官有了餘錢,一定連本帶息,立即馬上還清的,還請萬大人相信。”
這個……
萬首輔無語,這話怎麼這麼耳熟,不正是揚尚書之前要忽悠皇上要內帑時的話麼?
揚鼎無語,拾人牙慧,完全沒點新鮮玩意,能不能有點創新意識?
眾人亦是思量。
不得不說,張賓張大人的話很是有些道理。
募捐當然不能常態化,否則就是沈萬三也頂不住了吧?
當然,奸黨們也是一陣愕然過後便是一陣竊喜。
這次清流們的火力好象對準的是西廠,並不關咱們的事啊!
嗯嗯,這個可以有,若是順手的話,還可以落井下石一把,畢竟汪直那廝太囂張,誰的帳都不買。
當然,也有些正直的官員在天人交戰中。
難道這個鍋便該西廠背麼?
明明西廠是有功之臣,此案若不是西廠插手,現在能不能破還是個未知。
現在倒好,有功者反倒要背鍋,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
可若是深究起來,這個鍋還真的就只能西廠背!
其實這事倒不是西廠貪功,因為西廠發的本就是密摺,只不過故意讓東廠先走了一步。
而成化皇帝當時一時心喜,便當場交待兵部為西廠有關人等記功,這纔有了這個把柄讓張賓死死地拿捏著。
但誰敢讓皇帝背鍋,理所當然的,就只能是西廠來背了。
如果汪直現在在朝堂之上,還是有大把辦法駁回的。
可背就背在西廠人緣太差,根本沒有聲援的人。
而且懷恩公公今日還請了假,這就更沒有一個人會幫他說話。
因此明明是有功之臣,便生生被口誅筆伐所湮沒。
萬安挼須道:“張大人此真老成謀國之言也,萬某當得照辦。”
所謂的募捐,能不開這個先例還是不要開的好。
此例一開,搞不好下次財政吃緊,皇帝又把主意打到群臣身上。
這絕對不是杞人憂天,老朱家愛財如命,是做得出來的。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人同此心,還是不要開這個先例為妙。
當然,也有些人要刷一刷存在感的,比如戴縉戴大人就十分遺憾地唉聲嘆氣道:
“唉,報國無門,報國無門啊!”
如此情懷,當即就搏得了多人的點贊,大家心有慼慼焉,彷彿錯過了一個貞節牌坊似的。
呸,臭不要臉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清流們嗤之以鼻。
張賓突然又說道:
“陛下,以微臣之見,陛下也不可冷了眾位大人的拳拳報國之心,諸位大人所捐,陛下不妨交由戶部暫時救急,一旦西廠將貢銀解到,再連本帶息還與眾位大人,豈不是一舉兩得。”
好主意!
成化皇帝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已是金口玉言敲定了此事,“善!”
這……
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
所有人都對戴縉怒目而視……
尼瑪,不說話你會死麼?
天知道西廠還能不能追得回來銀子?
退一步說,即便追得回來,缺斤短兩是少不了的,打賞有功將士也是少不了的……
這得多大的缺口?
最重要的是,缺失的那一部份算誰的?
以揚鼎老兒雁過拔毛的作派,鐵定是從咱們這些“樂捐”里扣出來的。
一句話,就因為一句話,大夥的“樂捐”就打了水漂!
關鍵是剛纔“樂捐”還能搏得皇上看重,是忠君愛國。
現在“樂捐”純粹是進了戶部腰包,肉包子打狗,這能一樣嗎?
而且戶部那群餓狗連個謝謝都不會有一聲,水漂都未必會起一個!
沒有半點意義!
都是這頭蠢貨!
戴大人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沒事多什麼嘴!
……
與此同時,東廠後衙小花園內。
打探訊息的小太監流水般向尚公公回稟太和殿裡事情的進展。
“乾爹果然神機妙算,決勝千里,事態完全按著乾爹的預測在進行。”小春子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小春子,你要記住,這些讀書人滿口仁義道德,拔別人毛的時候便不遺餘力,拔自己毛的時候就心痛萬分,定要想方設法把虧轉別人身上,這就是他們的通病。”
尚公公早已看透這些當官的本性,否則又哪裏能成就如此高位。
“乾爹,現在還用去太和殿撐場子嗎?”小春子問道。
“危機已過,現在去也沒甚意義,倒是萬閣老那邊,散朝之後咱家須得拜訪拜訪。”尚公公想了想才說道。
“萬首輔?此人沒什麼能耐,乾爹何必親自上門,不若讓兒子把他喚來聆聽乾爹的教誨便可。”小春子有些不屑,“無擔當,無能力,無威信,怎麼看都與外號襯得緊。”
“愚蠢!以後萬不可讓咱家再聽到你說出如此蠢話!”尚公公發怒。
“乾爹,這是為何,坊間都這樣說。”小春子不解。
“動動你的豬腦,若萬首輔真如坊間傳言,他豈能安坐相位到今日?凡是真正有威脅的政敵,今日朝堂上還有幾人?別看毛弘之流跳得歡,能損到萬首輔一根毫毛麼?”尚銘恨鐵不成鋼。
小春子其實也是相當有悟性之人,只一點拔,頓時就恍然大悟,道:
“哦,兒子懂了,看一個人的實力,不能只看那人本身,重要的還是要看對手,乾爹厲害,兒子五體投地……”
“沒錯,似萬大人這等老手,從表面是看不出他的底牌的,只有看他的對手,才能得出他真實實力的七八分。”尚銘由始至終都對萬安用的是敬語,未因此人不在身前而稍有怠慢。
“乾爹找萬大人莫非是想對付西廠?”舉一反三,小春子又想通了一件事,當然他只敢在心裏想想,並不敢說出口。
這次西廠雖是破了賊人,卻並未起出貢銀,這就有了破綻可以攻擊,可最多也只是下旨催促兩句,重話都未必有,真正想要傷到汪直,哪有那麼容易。
所有人都知道,汪直是萬娘娘的人,若要對付汪直,只能從萬娘娘處著手。
只要萬娘娘厭了汪直,汪直就蹦躂不了幾天。
可知道歸知道,誰又能離間得了萬娘娘與汪直的感情?
據說汪直一進宮就由萬娘娘養大,就算一隻小貓小狗還會有感情呢,十多年下來,石頭都能捂熟,何況是大活人?
這就有得讓人愁的了,萬娘娘把人當寵物養的愛好如此特別,誰能離間得了?
想都不要想好不好?
可尚銘卻是敏銳地看得出來,萬首輔與汪直之間純屬麵和心不和。
萬首輔與萬娘娘乃是認了親的,若說這世上還有一人能離間得了萬娘娘與汪直,那這人就只能是萬首輔。
尚公公便是想借這次難得的機會做一做文章。
尚公公似是用腦過度,想累了,靠在躺椅上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小春子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到了內堂書房的時候,上面已經堆了一堆的文書。
自小桂子走後,尚公公就有意讓小春子接替小桂子在西廠的位置,平常一些公文密報都是由小春子處理,然後交由尚公公過目裁定。
小春子反正也不去當值了,便開始處理公文。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份八百里加急密奏,小春子眉心一跳,翻開。
一看,整個人便跳將起來……
出大事了!
顧不得許多,拿起密報,三步並著兩步,躥回了小花園,“乾爹乾爹……”
尚公公夙夜憂勞,又患了失眠頭痛,好不容易纔剛剛睡下,突然被人搖醒,心情當真如同火山下的熔岩,隨時可能灼燒死人!
睜眼一看又是小春子,不由怒氣值直接爆棚!
抬腿就是一腳,直接將小春子踢了一個跟斗。
你他嬢的吃錯藥了麼,總在關鍵時候弄得老子一驚一乍的。
之前百花蜜釀的事還沒跟你算,又來!
小春子打了一個滾,揚起手中的密奏,哭喪著臉道:“乾爹乾爹,出大事了呀!”
“慌什麼!”尚公公總算是收斂住了怒氣,夾手奪過密摺,罵道:“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每逢大事有靜氣,你太讓我失望了!”
尚公公開啟密奏,頓時虎軀劇震,雙目圓睜,奏摺在他手裏幾乎要被捏碎:
“汪直,你這雜碎,又來!”尚公公悲從中來,仰天咆哮。
太惡劣了,又是西廠的大捷密奏,上次來了一次還覺得不夠,玩上癮了不成?
這是打完左臉強迫著人伸右臉的節奏!
淨逮著一個人打,有意思嗎?
這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