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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反常大捷

    揚鼎哭了。

    是在從兵部大堂回來的時候,這個以小氣吝惜摳門聞名的戶部尚書,便開始給下屬們訓話。

    這是揚尚書的慣例了,在外面受了氣,總是要在下屬們身上找贖回來的。

    定要把下屬罵得狗頭淋血,他才能心情舒暢。

    下屬們自是麵服心不服,可揚部堂乃是有名的過目不忘,記憶力驚人,縱然你十年前算錯一個數字,他也能如數家珍地輕鬆搬了出來,罵得人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可這次說著說著,揚尚書眼睛通紅,接下來,嚎啕大哭。

    下屬們本是大氣不敢出,乖乖低著頭挨訓,誰讓自己攤上這麼一個小肚雞腸的部堂?

    可後來揚尚書竟是哭得昏厥了過去,頓時混亂起來。

    眾人心底裏偷笑,面上急得不得了地開始急救,有的掐人口,有的扇耳光,有的潑冷水。

    “揚部堂痛哭,定是你太平倉出了大事。”

    “胡說八道,定是你清釐司將他氣哭的。”

    “你倆莫要說笑,揚部堂剛從兵部回來,顯然吃了兵部的大虧無處發泄,這才痛哭流涕。”

    眾人點頭稱是,深有同感。

    兵部尚書項忠表面上看起來好說話,可當真發飆起來,能罵到人體無完膚去死,乃是出了名的項兵痞。

    好半晌,揚部堂才悠悠醒來,一想到那驚天噩耗,頓時心痛到無法呼吸。

    江南貢銀被劫,整個朝廷下半年的俸祿啊!

    自己憂心忡忡地找到刑部尚書問及此事,這廝竟一推六二五,說這是匪徒作亂,該屬兵部管轄。

    當自己心急火燎地找到兵部的時候,項忠這狗頭又說這是賊人作亂,該當刑部出面。

    然後就跟項忠這兵痞吵了一架,結果,寡不敵眾,被兵部上下口誅筆伐群毆,慘敗而回。

    國家竟淪落到了這個地步,揚鼎越是思量越是傷心,悽然淚下。

    其實所謂的“泥塑六尚書”都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表相而已。

    真要有事涉及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就成了護犢子的惡犬,有好處時拼了命的也要咬下一口,有壞事時玩了命的往外推,大家都是這德性,五十步別笑一百步。

    江南貢銀被劫案,最直接最難受的受害者就是戶部,整個北方的官員都張著口嗷嗷待哺,不要說這個年過不下去,就連還有沒有米下鍋都成問題。

    不難想象,他這個戶部尚書很快就會被所有人罵到祖宗十八代都要從墳裡跳出來。

    “不行,我要進宮,我要面聖!”

    揚尚書一把推開眾人,厲聲吩咐道。

    此時江南大劫案的訊息還被嚴厲封鎖著,只限於內閣和六部尚書知道,一則是生恐訊息洩露了會引發政局動盪,二則也是要給南京一些時間破案追繳銀子。

    因而這一次,從皇宮到內閣再到六部,保密功夫做得出奇的到位,沒人敢向外洩露半句。

    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聽到揚部堂的話都是內心裏暗暗撇了撇嘴。

    雖然你是戶部尚書,地位尊貴,可皇上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麼?

    當今聖上十幾年深居宮中,除了例行的朝會外,根本不見外臣,就算是內閣閣老都沒這個福份,你只是一個尚書而已,也配?!

    “是,是部堂大人稍待,屬下這就安排。”行儀司郎中連忙答應。

    眾人悄悄噓了一口氣,快走快走,趕緊去禍害皇上,見不見得到是另一回事。

    省得咱們還要裝出一副愛戴領導的模樣,裝久了也是很累的。

    便在此時,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推開紛紛擾擾的人群,大聲道:

    “聖上有喻,宣戶部尚書揚鼎即刻進宮面聖。”

    啊!有沒有聽錯……

    眾人像是大姑娘在大街上被登徒子摸了腚似的,險些尖叫出聲。

    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了麼?

    有聰明人立刻就想到,出大事了……

    享受這個殊榮的還有內閣和六部其他的尚書,一時之間,京城裏滿大街都傳出無數臆測。

    同一時刻,宮裏。

    東緝事廠大太監尚銘,此時跪倒在地,已經是哭無可哭,眼淚都流乾了。

    成化皇帝低頭看著他一眼,冷冷地問道:“南京那兒,有奏報嗎?”

    “還,還未送來。”尚銘背後的冷汗又止不住刷刷地冒了出來。

    “這都第八天了吧,竟比地方上還慢?”成化皇帝相當失望。

    尚銘忙請罪道:“奴才提督東廠不力,請陛下責罰。”

    皇帝深深地看著他道:“你們東廠是幹什麼吃的,居然連一點訊息都沒有,”

    “奴才,奴才萬死!”尚銘無言以對,以頭磕地,咚咚作響,額頭一片青腫。

    五千兩銀子!成化皇帝身邊的梁芳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好賺啊。

    之前,尚銘自知大事不妙,已經預先打點了五千兩銀票請他幫忙轉圜。

    說上兩句好話倒是不難,可你也得自己爭點氣,這樣別人為你說話纔有底氣不是?

    你倒好,劫案都發生八天了,東廠跟沒事人一般,什麼有用的訊息都拿不出來。

    本來拿不出來也不算太大過錯,被皇上罵幾句也就過去了,最多多繳一些銀兩什麼的,皇上一開心也就懶得計較了。

    可架不住人比人氣死人啊,人家西廠那邊一天一份奏報,都是劫案的最新訊息,事無鉅細,簡直就跟親臨其境一般。

    兩相一對比,你也東廠可不就跟一坨扶不起的爛泥一般了嗎?

    尚銘頭都磕到麻木了,整個人血流滿面,成化皇帝也沒說停,也沒說不停。

    再磕下去不死也要殘廢。

    梁芳嘆了一口氣,躬身對皇帝道:

    “皇爺,閣老和六部尚書們已等了很久了,要不,這個月就罰尚銘月貢加倍?”

    “哼,東廠是越來越無用了……”成化皇帝重重地哼了一聲,起身朝外走去。

    “起駕……”

    行到奉天殿裡。

    懷恩、萬安等人早已到了,每個人都是臉色鐵青,沒有人發出多餘的聲音。

    項忠手持著一份沉甸甸的奏報,嘆了口氣。

    就在揚鼎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接到這份奏報。

    這次奏報是南京直接發到兵部的,他這個兵部大佬想甩鍋都無處可甩,責無旁貸。

    項忠見人都到齊了,不禁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開口說道:“陛下,大,大捷!”

    嘴裏說的是大捷,面上的表情便跟死了孃老子似的,殊無喜色,臉比苦瓜更皺。

    在座諸人都看過了這道大捷的奏摺,半點高興不起來。

    皇帝更是連看的興趣都沒有,他早就從汪直的密摺裡知道了事情的全過程,王恕殺了一夥劫貢銀的倭寇,可明擺着是著了人家金蟬脫殼的套路,何來大捷之有?!

    成化皇帝擺擺手道:

    “都說說吧,事到如今,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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