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初微睜著雙眼，望著沈星野，喉嚨很澀，聲音沙啞：“這是什麼?”

    沈星野緩緩立直了身子，面無表情看著那靈位，生澀道：“高堂。”

    高堂?

    前朝皇后的靈牌，沈星野說是高堂?

    宋雲初有些站不穩，偏咬住了嘴唇：“我……我不懂。”

    “你不懂?”沈星野轉過來看著她，眼裏是微怒的血色，“聰慧過人的中洲女君陛下聽不懂我的話?”

    沈星野拽著宋雲初的衣服推送到了那牌位前：“這裏擺放的是母親的靈牌，她是這鸞鳳殿的主人，大周的皇后，我的母親!!”

    沈星野的神色逐漸瘋狂，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牙齒咬得咯咯響。

    “我從小便生活在這裏，你父親的兵馬攻城的時候我只有八歲。”

    “八歲，我親眼瞧見我母親葬身火海，我的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全是敗你宋家人所賜!”

    宋雲初啞然看著面前的男人，分明紅衣喜服，怎麼在宋雲初眼中卻是煉獄的血色。

    沈星野是前朝遺孤，是生活在這鸞鳳殿裡的皇子。

    真可笑，自己愛到骨子裏的人是這裏原來的主人。

    那年宋瀾策馬而來，鐵騎踏破了宮門，指著這高樓對她說：初兒，從今往後這就是你的家了。

    她的家?

    把人家父母兄弟全部殺光搶來的家?

    宋雲初看著這樣癲狂咆哮的沈星野心如刀絞一般的痛。

    她伸出雙手，試探性地想把抱住他，安慰他，眼角紅紅，她強撐著笑容："秋秋，你不要這樣，都過去了……”

    “過去了?”沈星野忽然笑了，可那表情卻微顯猙獰，他看了宋雲初許久，怕是想清了什麼，兀自點頭自言自語肯定道，"是……都過去了，上一輩的事嘛……”他猛地擒住了宋雲初的胳膊，"那我們就好好來算算你我之間的事!"

    "秋秋，你我之間……你我之間……”宋雲初連話都說不清楚，這樣的沈星野讓她覺得害怕又心疼，全然不知要說些什麼，到最後只能喃呢著："我……我是真的……愛你……”

    “閉嘴!"沈星野咆哮著打斷了她的話，"收起你這副無辜可憐的樣子，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再信了。

    "為什麼呀?"宋雲初搖頭，"你為什麼要這樣啊?"

    "你不明白?還是說到現在你還在裝模作樣?"

    “你同我，從一開始就只是利用!"

    宋雲初愣住了，只能一遍一遍為自己辯駁著："不，不是啊。”

    "不是?那你告訴我你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是愛?還是隻想著依附我的權勢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這一刻，宋雲初連不都說不出口了。

    因為一開始接近鎮北大將軍的目的也就是爲了自己能在宋君南手下活下去。

    見宋雲初啞然，沈星野露出意料之中的哂笑："還有那日，你分明不會中春情合歡散的毒，卻假裝被藥，趁此爬上我的床!"

    “沒有啊，那一日，我沒有騙你的。”

    “是嗎?那為何在月盈院，青瑤被藥成那副模樣你卻半點兒事都沒有?"

    ……

    ……

    “那是……”宋雲初忽然感覺自己百口莫辯，避毒的香囊是發生了鉤戈殿那事之後趙家兄弟幫忙做的，可說出來，沈星野會信嗎?就連宋雲初自己都覺得難以信服。

    沈星野上前了一步，咄咄逼人又道："馬場刺殺，也是你……我的傻陛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青瑤要設局殺我，所以非要誘我前去呢?"

    "不是……”

    “不是?那你說說是什麼原因，當初你非去不可?"

    這一次，宋雲初徹底失聲。

    這些事，真的太好讓人誤會了。

    天旋地轉，宋雲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星野冷笑一聲："到後來，你又誆我回玄機國，利用我，殺了宋君南，鞏固了皇權之後，便和你父親一起佈下了殺局，要置我於死地!"

    心臟好像都不會跳動了，鮮紅的喜服晃的宋雲初的眼睛疼。

    “這一次，這一次也是利用我，替你拿了中洲，瞧著盡都只剩下一座孤城，你便號令三軍不發，留我一人在昌黎宮。”

    "宋雲初，我在你眼裏就這麼傻嗎?”

    "傻到可以一遍又一遍的利用，一次又一次的欺騙?"

    ……

    燭火明滅，宋雲初啞然，無助地向後退了幾步。

    趔趄著，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支撐著自己不會倒下。

    本應當暖床依偎的夫君一字一句，用最冷漠的語氣說著最傷人的話。

    看著宋雲初這幅模樣，沈星野卻好像還不夠似的，從腰間取下了那把牛骨刀，橫在了中間。

    刀從鞘出，刃上寒光森森。

    沈星野提起了手上的牽紅，硃色的綢帶上綁著巨大的喜花，牽紅兩頭，一邊是宋雲初，一邊是自己。

    都說姻緣是月老的紅線牽的，那新婚之夜的牽紅跟結髮一樣，都意味著從今往後良緣締結，死生相依。

    新婚的男人，今日卻沒有攥緊那根牽繩，而是舉起了刀，當著摯愛的面前，把紅繩一分為二。

    綢緞撕裂的聲音刺耳，比皇城的鴉鳴還要淒厲，那把承載著他們愛情的小刀被沈星野丟在了地上，同斷掉的紅繩一起，落在宋雲初鮮豔的紅鞋旁。

    沈星野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宋雲初，從今往後，我們恩斷情絕。”

    天空中無端響起了一聲驚雷，烏雲壓低，卻一點雨也看不到。

    宋雲初再也撐不住了，哐噹一聲，癱坐在了地上。

    "對了。"沈星野瞥著地上的宋雲初，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有件事得謝謝你。”

    “謝謝你把這中洲的皇權親手交到了朕的手裏。"

    朕?

    朕。

    宋雲初仰起了頭，閉上雙眼的同時兩行清淚滾了下來。

    "秋秋。"她喃喃，"你要江山要天下，說就是了，我都給你，全都給你。”

    "你知不知道，我如今所求，只有一個你啊。”

    沈星野依舊居高臨下看著她，眼裏是鄙夷和淡漠。

    事到如今，他宋雲初還想裝這幅樣子騙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