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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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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病弱與無能

    “我也是看著你長大,你的性子和陛下一點也不像,倒與兄長有幾分相似。你什麼都要往自己身上扛,就連宋輕絮的錯你也要扛,其實你沒錯,若你真是我兄長的孩子我倒還要誇你幾分氣度,可你是宋輕絮的孽種,我便留不得你了。”

    可她仍想不通,在她養病那一年裏,宋輕舟何不殺自己。

    “可你還是不殺我。”宋雲初譏諷地笑了笑,牙齒間滲出絲絲血液,滑落到衣領上,綻開血花。

    宋輕舟說:“是,你從小聰慧過人,可越是驚豔才絕的人越不能忍受自己的病弱與無能,這兩年,我可快活得很。”

    “宋雲初,你就像條狗一樣活著,所有人都瞞你騙你,就連宋瀾也要把你送去和親,你嘴上什麼也不說,可我知道,你心裏是碎的。”

    這番話說出,宋雲初徹底無力,她無法反駁宋輕舟,因為她說得太對了。

    剛醒過來的宋雲初的確與從前大相徑庭了,那時她腦疾嚴重,身子又癱軟,幾乎如同廢人,記憶殘缺武功盡失,隱藏了十多年的女兒身被醫治的太醫如實上報,險些要自殺,是了慧攔住了她,強行帶看她回大相國寺修養。

    半年以後,這破敗的身子纔將將養得可以行動下地,只是從此就落了病根,畏寒、易頭痛,從此不能再大喜大怒。

    意氣風發的宋雲初就像顆隕星一樣墜落了。

    一朝落水,從前與她親厚的表弟介子越也翻臉不認人,大夏進犯,她上不了戰場也上不了朝廷,最後南楚求和,自己竟淪為玩物,送去和親,而這其中也有父親宋瀾的手筆,無論是何緣由,她心中始終痛苦萬分,怨天也怨己。

    可是沒有法子,她還得堅強地站起來,她是宋家嫡女,受人景仰民眾愛戴,幼時先帝所賜百盞明燈掛於宋家迴廊之上,她沒有什麼資格退卻。

    說到底,宋雲初看似肆意,讓人羨慕的人生,也不過是在合理的範疇內僅限地自由罷了,她和星野太子沒有任何的不同,都是被無形地推著走。

    星野太子被夏帝推著走,宋雲初被自己推著走。

    從前她是願意的,她以為自己要堅持的東西和自己的命運都將同祖宗祠堂上寫的那般三相五將,光明又璀璨、鵬程萬里扶搖而上,可事實把她踩到泥地裏踐踏,她的出身名不正言不順,所謂的名門世家之後不過是個笑話,全柔郡都知道他有多驕傲,卻不知她的脆弱。

    宋輕舟知道。

    靜室裏突然發出古怪聲音,宋雲初和介子越都無暇顧及,也許是什麼牌位倒了,宋雲初慘白著一張臉,一字一頓道:“大後想我死,為什麼要他也死?”

    這個他,眾人都清楚,便是尹善若了。

    宋輕舟把那空白牌位扔到宋雲初面前,烏木牌滾了滾,沾到了地上的泥塵。

    “是你害死了他,他這輩子本來風光無限,因為你而陷入泥沼。”宋輕舟居高臨下地望著宋雲初,這個無論多屈辱都會挺直脊背如青松的病弱身子佝僂著腰,指甲在地面上摳出血,劃出一道道血痕,她知道宋雲初的身子再經不起大喜大怒,此刻定是在苦苦忍耐,“如果不是你爲了保全自己而揭發他,他怎麼會死在大夏人手裏?”

    其實不是的,尹善若是在大牢中自殺的。可這確確實實是宋雲初親手布的局,她爲了獲得沈星野的信任,把尹善若送進了天牢。

    甚至尹善若都沒有一個好點兒的墓地……對了,她孃親的親兒,一柸黃土與白骨,散落在大夏,甚至無法魂歸故里。

    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天際,鶴十一覺察到不對,翻身利落地從慶熙觀屋頂下來,砰地開啟了門。

    門帶起的風捲起靜室裏垂著的紗簾,露出妃色的衣裙,和一雙穿著繡花鞋的小腳。

    段鶯站在裡頭捂著嘴,手上俱是咬痕淚痕。

    宋雲初心裏生起了無盡的恐慌,宋輕舟看好戲似的瞧著她們,嘴角泛起微笑。

    “……娘,你怎麼在這裏?”她輕聲問道,怕驚嚇到此刻掉淚的母親。

    段鶯沒說話,甚至沒看她一眼。

    宋雲初害怕起來,踉蹌地站起來要去跟段鶯解釋,腳尖觸到那塊滾落的木牌,觸電一般地停住了。

    鶴十一要進去攙她,卻見宋雲初彎下腰,噴出猩紅的血來。

    未開刃的劍出鞘,抵上宋輕舟的身軀。

    但那只是一瞬,持劍的手還是倉皇地落了下去,倒在血紅的地面上。

    “宋輕舟,你該死!”段鶯再也控制不住,操起身邊的香爐砸了過去,香灰洋洋灑灑掉出來,模糊了她憤恨傷痛的面容。

    端莊的宋家夫人也被逼得儀態盡失了。

    “這是你們欠我的!”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寒冷劍光劈砍而下,伴著宋輕舟尖利的嗓音帶出四濺的血,滿頭烏髮珠翠面容猙獰的頭顱骨碌碌掉落在地,死不瞑目地大睜著眼睛含恨望著暈過去的青衫人。

    段鶯遭此大變,也生生暈了過去,只有那介子越躲在神龕之後,發著哆嗦。

    鶴十一收了劍,拿衣角擦擦上頭的血,輕輕抱起地上的宋雲初:“楚王陛下不會把這事兒說出去吧?”

    介子越點了點頭,仍是一句話也說不出的樣子,驚恐萬分地看著鶴十一帶人離去。

    溫暖的陽光照到他懷中人素白麪容之上,鶴十一逾矩地掂了掂她,很憂愁地想,闖大禍了。

    沒護好主子的人,還把人家太后給砍了。

    宋雲初在昏沉中也皺著眉毛極其痛苦的樣子,嘴角還帶著血,青色衫子也被染紅。

    鶴十一正大光明地推開慶熙觀的門,介子越此行沒有帶很多的隨從,守在門口的人更不知為何都倒在地上,他望著面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黃衣僧人,怔怔道:“—燃禪師?”

    正是了慧之徒,大相國寺年輕一輩的翹楚,未來要接佛門衣缽的和尚一燃。

    一燃站在滿地士兵裡合十行禮,彬彬有禮道:“施主將師妹交給我吧,家師已等候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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