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初離開這幾日，花骨朵都冒蕊了，漂亮得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好訊息告訴宋雲初，便先來請示請示夫人。

    段鶯道：“去給小姐瞧罷!”

    青黛便跑出去，笑嘻嘻地去花閣裡搬花盆，挑了盆長得最好的去。

    珍珠笑了笑，道：“小女孩兒猴急。”

    段鶯下針，眼神還盯在花樣上：“隨她去了，女孩兒家好動點也可愛。”

    珍珠在一邊揶揄：“小姐與夫人像了十成十。”

    “哦?”段鶯不解了，珍珠便解釋給她：“您瞧您對姑娘家縱容得很，小姐從小到大對女孩兒也好，見著誰都喊一聲姐姐，把那小丫頭也當妹妹，還不是一模一樣麼?”

    “就你嘴利。”段鶯笑起來，“去，把我廚房裏燉的湯盛了送過去。”

    珍珠應了是，翩翩走了。

    段鶯這才放下針線，從抽屜裡摸出一張素白宣紙，皺眉看了一眼。

    不知道為何宋輕舟要請她去慶熙觀一敘，還不讓把這事兒告訴宋瀾和宋雲初。

    她思索片刻，把紙揉成一團，又扔回了抽屜。

    外頭一聲脆響，不知道是什麼碎了，段鶯驀地摸了摸胸口，只覺得心裏好像也痛了一下。

    真奇怪，她想。

    迴廊之上懸掛的一盞琉璃宮燈摔碎在地，宋雲初和宋瀾聽到聲響，一同出去察看。

    宮燈碎片落了滿地，聞聲而來的婢女拿著苕帚清掃，宋雲初抬頭看了看回廊的簷角，一排排的燈蜿蜒流淌，全都是當年的楚王烈御賜之物。

    如今碎了一盞，不知道是吉還是兇。

    “這燈掛了二十年，我一回來，它就碎了。”白日裏燈都是熄的，到了夜裏，這片迴廊之上的宮燈便會一盞盞亮起，華彩非常，楚王烈命工人在燈上作畫，一年四季山水風光全都縮小在小小燈盞之中，共有三百二十盞，在當時為人稱頌，所有人都說，宋家是要出大人物的。

    就連宋雲初自己也覺得，那個大人物會是自己，可現在……宋雲初卻不那麼覺得了。

    父親，早知道我死在大夏就好了。這句話沒說出口。

    “老爺，淮安公主來了。”管家匆匆進來，對著宋瀾耳語一番。

    宋瀾聽罷，神色複雜地衝宋雲初道：“淮安公主要見你，初兒，你去收拾一下吧。”

    宋雲初攏了攏掉落的髮絲：“不必了，姐姐見妹妹，再落魄都使得。”

    宋瀾看著她離去，心下嘆了口氣，不是為宋雲初而嘆，而是為淮南公主而嘆。

    柔郡百姓都知道淮安公主介柔星之前傾心於宋家公子，痴心了十年，這十年裏介柔星未曾婚嫁，哪怕宋雲初說了不娶，她依舊苦苦等待，最後笑話般地等到了自己的哥哥當皇帝，宋雲初女兒身曝光，皇兄還把心上人送去了敵國做皇妃。

    那一陣，淮安公主被人笑了很久。

    好不容易宋雲初從大夏回來，她卻又要面臨一個噩夢般的結尾，金枝玉葉千嬌百寵的公主怎麼扛得住呢。

    宋雲初從迴廊上走去前廳，最後還是停下腳步對著湖面整理了儀容，纔去見她。

    前廳此時空無一人，介柔儀是盛裝打扮了纔來的，手裏還攥著那顆刻著星字的紅豆，看起來緊張又歡欣，帶著小女兒要見情郎的嬌羞，臉龐上泛着紅暈，應當是走得太急熱出來的。

    宋雲初看看她身上衣服，一層層厚重的衣裙在她身上開出了絢麗的花，不熱才奇怪。

    太久沒見面，如同隔了世般地，她駐足，輕輕喚：“淮安……”

    介柔星聽到熟悉的聲音趕忙轉過身，裙襬在她腳下打了個轉兒，她一點也不怕被弄髒，急切地走了幾步，貪戀地望著宋雲初清瘦的臉：“雲初姐姐，你，你終於肯回來了，我一直等著你，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你一定放不下我們，對不對?

    介柔星還是如從前那般，宋雲初揉著眉心道：“殿下自矜，這樣子毛毛糙糙，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

    介柔星笑著說：“你分明知道我只喜歡你一個，這柔郡男兒，哪有一個比得上宋家的宋雲初?”

    如今也許只有介柔星這麼天真地想了，宋雲初更是不忍，用盡了平生氣力溫柔愛憐地對她說：“淮安，陛下沒同你說麼?”

    介柔星身子抖了抖，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她原本是漂亮的、驕傲的，這樣看卻有幾分可憐與可悲了，她仰著臉，面色僵硬地道：“皇兄說的是假話，你只是因為是女兒身，所以纔要騙我，是不是?”

    宋雲初垂著眼眸，咬了咬牙：“不是，淮安，陛下說的全是真的，我是你姐姐，也是陛下的姐姐，再過幾天，南楚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

    “我不相信……我纔不要相信……”她倏地掉下眼淚，砸在了前廳的地面上，手掌頹然地垂著，裡面是那顆被她摸得很光滑圓潤的紅豆，這是宋雲初送的，上面還有自己的名字，她難過極了，拼命搖頭。

    她舉著手，把那顆紅豆給他看：“你求紅豆，還刻我的名字，那你說……這個是為何?”

    宋雲初走上前一步，望著那顆紅豆道：“淮安，這原本……不是送給你的。”

    她從病榻醒來，照顧她的下人說她身上還有一顆紅豆，上頭有個星字。

    宋雲初不知這紅豆從何而來，又要送給誰，只好自己妥帖收著。

    直到後來介柔星來尋她，宋雲初沒法子，拿這顆紅豆哄了哄公主殿下，送了出去。

    說來也巧，介柔星的芳名也有個星字，淮安公主自然不會認為宋雲初騙她，將這顆豆子珍藏了一年。

    “我一直當你是妹妹，”宋雲初伸手給她擦了擦眼淚，溫和地道，“別哭了，不知道的以為姐姐欺負你呢。”

    “我不想要你做我姐姐。”她紅著眼睛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地說。說著說著還是很委屈很難過，眼淚又不要錢地淌下來，沾了宋雲初滿手：“你怎麼……你怎麼會是女兒身呢？而且……怎麼會是我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