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成，”成元英朝里正道，“里正大叔，既然帳已算清，那便要如數歸還，既然蘇家現在拿不出來，就寫一張欠條給鯉兒，日後慢慢還上。”

    “甚好。”里正點點頭，眾人也跟著滿意地稱道。

    吳氏想要賴賬，可迫於里正在此，只得寫了欠條。

    成元英朝在場眾人拱手，“各位村鄰今日都替我做個見證，我成家願意收養鯉兒，以後鯉兒與蘇家再無半點關係！”

    說罷他又將房契與欠條交於里正，“里正大叔，我成家一定善待鯉兒，這些東西煩請您替她保管，待鯉兒出嫁時，一併當作嫁妝給她。”

    原本還有人暗暗替成家算了筆帳，就算添了一張嘴，卻也落得房產銀兩不少，可如今成元英將這些東西交由里正保管，眾人沒有不點頭稱讚的。

    蘇家的鬧劇至此也算收場，賓客們各自散去，成元英牽起蘇鯉兒的手，大步朝前，“走，跟我回家！”

    成元英忽地手中一空，詫異回頭，蘇鯉兒邁開小腿搶到他娘倆前面，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嬸子！謝謝元英大哥！”

    周桂清將她扶了一把，笑眯眯道，“你這小丫兒客氣什麼，當年元英他爹病著，你爹孃可沒少接濟我家，如今我不過是報他們恩情罷了，走，跟嬸子回家去！”

    蘇鯉兒心頭一熱，自己父母也曾善待過二叔家，可二嬸卻不似周桂清這般知恩圖報，如今她娘倆救了自己，自己要是去給成家添一張嘴，豈不和二嬸一樣恩將仇報了？

    “嬸子，鯉兒不能跟你回去，”蘇鯉兒小腦袋先是搖得撥浪鼓一般，隨後又喪氣地垂了下去，“鯉兒、是個掃把星。”

    “哈哈哈！”成元英笑得豪邁爽朗，“我家纔不信這個！你這丁點兒大的小丫頭，心裏倒是裝著不少事。”

    “我哪裏小啦，”蘇鯉兒仰起小臉，認真地反駁，“我都六歲啦！能做飯、能洗衣裳、還能去地裏翻土坷垃呢！”

    周桂清看著蘇鯉兒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好好，六歲的大姑娘，你不跟嬸子回家，一個人能上哪兒去？”

    蘇鯉兒一怔，她還真的不知道能去哪兒。

    成元英見她小嘴癟了癟，打心裏心疼這個懂事的小丫頭，不等她再拒絕，一把將她抱起，“天寒地凍的，有啥話咱們不能回家說？酒席沒吃上，我都快餓死啦，趕緊回去吃飯！”

    周桂清笑著追上兒子，三人一同朝家走去。

    ......

    還沒進成家院子，蘇鯉兒已經看見牆頭上站著一個少年，一見他們過來，便朝院子裡吆喝，“二哥三哥！娘和大哥帶著妹妹回來啦！”

    原來剛纔先從蘇家離開的村鄰已經把訊息帶回成家，成家三兄弟在家中樂不可支，其中數成元勁最高興，有了妹妹，他就不是老小了。

    成元勁從牆頭蹦下來，朝蘇鯉兒伸長了雙手，“大哥！讓我抱抱，讓我抱抱！”

    蘇鯉兒看著成家三個人高馬大的大小夥子，不免有些認生，悄悄往成元英懷中靠了靠。

    “去，別嚇壞了妹妹！”周桂清作勢要趕成元勁。

    “娘，”成元勁佯裝委屈，“妹妹這纔剛來，你就不稀罕我了，以後只怕我這日子過得艱難呦。”

    成元勁這副委屈的模樣甚是滑稽，連蘇鯉兒都忍不住捂著小嘴笑起來，兩隻彎彎的眼睛可愛極了。

    就連四兄弟中最文質彬彬的成元青，也不禁伸手拉拉蘇鯉兒的小手，笑盈盈道：“以後咱家就有一個小妹了！”

    “娘！妹妹的小揪揪真好玩，趕明兒我去鎮上集市給妹妹換一個頭花！”成元商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蘇鯉兒的兩個小揪揪。

    “起開起開，你們這群猴兒別嚇著我閨女！”周桂清笑著輕輕打掉成元商的手。

    蘇鯉兒輕輕從成元英手中正脫下來，怯怯地朝成家兄弟笑了笑，“幾位哥哥好。”

    兄弟四人擁著蘇鯉兒進了屋，又是倒熱水，又是拿果子，蘇鯉兒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一一接下，放在手中捨不得吃。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下回再去集市給你換！”成元商催促。

    在二叔家時，蘇鯉兒何曾感受過這樣的親情，她低頭擦了擦眼淚咬了一口果子，仰起小臉笑道：“鯉兒是不是在做夢？”

    大家又笑了開來。

    成家比蘇家要小一些，可是成家中打掃地一塵不染，院子裡晾著一串串的乾貨，角落裏的柴火也碼得整整齊齊。

    四兄弟的衣裳雖然都是打著補丁的粗布襖子，可是每個人都打理得整潔利索，人人臉上都有明亮的笑容。

    剛到片刻，蘇鯉兒已經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家。

    傍晚時分，周桂清起身要去準備晚飯，蘇鯉兒趕忙站起來，“嬸子，我去吧，在二叔家都是我燒火做飯。”

    周桂清用手輕輕點了點蘇鯉兒眉心嗔道：“傻丫頭，你喊我什麼？”

    蘇鯉兒一怔，低頭輕輕一聲：“娘。”

    “哎！好閨女，娘可捨不得讓你做飯，你跟哥哥們坐著說說話，一會兒飯菜好了，我來喊你們。”周桂清麻利地繫上圍裙。

    蘇鯉兒只得忐忑地坐下，總覺得自己這麼閒坐著有些過意不去。

    等周桂清把飯食做好，成元英幫母親把飯菜端上桌。

    周桂清特意殺了只雞，聞著雞湯的香氣，蘇鯉兒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兩隻雞腿已經放在她碗裡了，周桂清不住催促：“好孩子，快趁熱吃了！”

    蘇鯉兒瞪大了眼睛，自己啥活沒幹，怎麼好意思吃這麼好的東西！

    “不行不行！”蘇鯉兒趕忙把雞腿夾給身邊的成元勁和成元商：“哥哥吃，鯉兒喝湯就夠啦！”

    “我們不愛吃，你多吃點！”成元勁把雞腿夾回蘇鯉兒碗裡。

    “看你瘦的，趕緊多吃些長得胖乎乎纔可愛！”成元商直接把雞腿塞在蘇鯉兒手中。

    “不許剩下，都要吃光！”成元英笑著咬了口窩頭。

    四兄弟不住地給蘇鯉兒夾菜，蘇鯉兒捧著堆得滿滿的飯碗，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淚汪汪，“我、我這是不是在做夢啊？”

    暖黃的光暈下，成家的飯桌上有說有笑，吃罷晚飯，幾兄弟搶著去洗碗。

    周桂清摟著蘇鯉兒進了東邊的臥房，抱出一床被子在炕上鋪好，“他們睡西邊，咱們娘倆睡這個屋好不好？”

    “好！”蘇鯉兒打了個飽嗝，朝周桂清甜甜一笑。

    窗外北風呼嘯，周桂清已經響起微微的鼾聲，可蘇鯉兒卻強撐著不敢入睡。

    之前在蘇家，她隔三差五地就會做噩夢，不是夢見院牆倒了，就是夢見屋頂破了，就在蘇家辦喜事的前一天，她還夢見蘇強在新娘子家被人趕了出來。

    這些夢毫無例外地都變成了現實。

    現在她到了成家，周桂清和四個哥哥都是那麼好的人，她真的害怕自己再做噩夢，給他們帶來厄運。

    可是即便她再怎麼強撐，睏意終究還是慢慢襲來，蘇鯉兒兩隻小手緊緊抓著被子，忐忑地睡著了。

    這一夜，她還是做夢了，只不過，這個夢與以往的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