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地收緊手心，睫毛顫動兩下。只是捏著鎧甲，看著上面的鏽紅色，她甚至能感覺到鮮血燙手的溫度。

    榮先生見林川青一直在發愣，眉頭向眉心收攏了一些，“啪嗒”放下毛筆，目光幽漆地看著她，問道：“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他雖說眉眼有幾分英氣，但給他感覺，他臉上的柔色更多些。

    若不是爽利的短髮還有男裝，榮先生會以為他是個女子。

    他嘆氣，“你身子孱弱，多鍛鍊。”

    林川青立刻回過神兒來，看著他笑了笑，“多謝榮先生。”

    她收好鎧甲，心裏還隱隱透著股酸澀。

    她垂下眼，心裏就跟堵了石頭似的讓人無法喘氣。

    戰爭就是沉重的。

    “哎，你這剛進兵營就要做好覺悟。”老兵看林川青一臉的陰霾，還以為是她怕死了，又絮絮叨叨地開始說道。

    林川青嘴角抽動兩下，笑容很是苦澀。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來這裏就不要再想著外面的事情了。”他意味深長地拍打了兩下林川青的肩膀，“對我們這種人來說，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就不錯了，還胡思亂想那麼多幹什麼？”

    是啊，胡思亂想那麼多幹什麼，反正也沒什麼用。

    “你以後叫我老王就行了。”老王憨厚地笑了起來，林川青勉強打起精神，這只是開始，她要調查清楚秦崢的事情。

    為什麼會死。

    到了兵營，剛邁進去，便聞到一股血腥味摻雜著汗水以及腐臭味迎面撲來。

    林川青下意識皺著眉頭，五官整個都不自然地擰成了疙瘩。

    這個味道實在是太沖了。

    她強忍著想要吐出來的感覺，跟著老王向裡面走。

    現在還沒開始打，有少部分受傷的人蜷縮在角落上或者躺在床上。

    看到一個模樣白淨的人兒進來，在屋內的人紛紛支稜起腦袋，用驚異的目光看著她。

    林川青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

    林川青的目光快速從那些受傷的人身上略過，他們身上近乎沒有完好的面板了。

    秦崢呢？

    受傷的時候也是這麼傷痕累累嗎？

    她攥著手心，指甲深深地鑲進手心中，疼痛感才勉強讓她不停沉溺的情緒中多了幾分清明。

    老王指著角落的鋪子，“這裏就是你的位置。”

    林川青嗯嗯啊啊地點頭，把自己的包袱放在床榻上，向老王道謝後便準備套上鎧甲。

    在老王離開之後，旁邊的男孩緩緩開口，“我們贏不了了，你為什麼還要來呢？”

    正在收拾的林川青動作停頓下來她側眸看向身側的男孩。

    他眉眼很稚嫩，臉還圓圓的，只不過上面滿是汙泥，唯獨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有幾分精神。

    他用胳膊肘撐著牀板，用力咬著下唇，臉上頓時白了一個度。

    另一隻胳膊無力地拖著，林川青擰眉，看向他那隻纏著繃帶的胳膊，鮮血早就將包紮的紗布染成了血紅色，看著格外的駭人。

    男孩循著目光看過去看到自己滲出血的紗布，笑容帶著幾分苦澀又有幾分無奈。

    “很嚇人嗎？”

    “這條胳膊應該是保不住了。”

    林川青抿著嘴唇，二話不說走上前。

    不等男孩反應過來，她直接將男孩的紗布取下來，看到了紗布下面近乎潰爛的傷口。

    她倒抽口冷氣，哪怕她是學醫的，什麼大場面都見過，但是……

    這樣駭人的傷口還是第一次見。

    仔細辨別傷口，應該是刀傷，只不過沒有好的治療，才潰爛成這樣。

    她甚至能從潰爛的肉裡看到森然的白骨。

    男孩吃力地向後挪動了兩步，雙目變得有些紅。

    “你幹什麼？”

    林川青垂下眼，再次握住男孩的手，柔聲問：“不疼嗎？”

    男孩愣了愣，旋即冷笑，“當然疼，我這條胳膊都快要廢掉了。”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林川青頭也不回地衝出兵營，老王還站在門口和其他計程車兵談話。

    看到林川青火急火燎地跑出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便詢問：“怎麼了?”

    “老王，有清水嗎？”

    “有，那裏。”老王還沒鬧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指著遠處的水井。

    林川青提著水桶就去打水，一桶水沉甸甸的，她提著很是吃力。

    爲了不讓他們看出自己是女人，所以一直強撐著。

    等到老王身邊的時候，她的臉整個都已經燒成了紅色。

    她氣喘著看向老王，“還有火和刀。”

    老王眨眨眼，“你要那些幹什麼？”

    “我看我旁邊的男孩胳膊都已經潰爛了，再不及時治療的話，可能就……”

    現在還有機會，所以林川青才這麼火急火燎地準備給他治療。

    老王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林川青，“你會醫術？”

    林川青點頭，“會的，我是學醫的。”

    “哎呦，你這小子怎麼不早點說？”老王氣得拍了一下大腿，拽著林川青的袖子三不併成兩步向裡面走。

    “你怎麼不早點給我說，幸好今日還沒開始打，不然我們就損失了一個人才啊！”

    戰事吃緊，再加上他們節節敗退，實在招架不住來勢洶洶的北狄。

    雖說現在還能勉強支撐，但是死傷慘重。

    他們這邊也沒多少大夫，有些人明明只是小傷，硬生生的拖成了重傷。

    林川青眨眨眼，她只想來這裏找秦崢，哪裏考慮到這一點。

    戰場上最缺少的就是懂醫術的人。

    “那，又藥草嗎？”

    “當然有，我們這邊都沒多少大夫，之前帶的藥草都硬生生堆在那裏了，正好你懂。”

    林川青還是有些欣慰的，自己總歸還是能幫上忙的。

    老王知道她會醫術之後，就幫著她張羅。

    男孩也不可置信地看著林川青，“你真的懂醫術？”

    林川青正在用火給刀片消毒，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跳動的燭火，聲音悶悶的。

    “嗯，當然懂。”

    “不然我在這裏準備什麼，你的手臂還有救，別灰心。”

    林川青也沒安慰他，而是實話實話。

    男孩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