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老先生哀嘆一聲。

    秦崢抿著削薄的嘴唇，目光車呢了下來，他壓低聲音，悶聲道：“老先生，你們在這裏躲了多久？”

    “足足有五日了。”

    這裏的糧食已經不多了，繼續耗下去遲早會餓死在這裏。

    秦崢又問：“那些歹徒可有行動？”

    帶路的男人上前，搖搖頭：“最近幾日都沒動靜，也不知那些傢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們躲在這裏也不敢出去，張楠和那夥賊人聯合，無惡不作，夯土鎮就剩下這麼多村民了……”男人說到這裏，埋下頭，攥緊拳頭。

    對那活兒賊人和張楠恨之入骨。

    秦崢目光沉了沉，“老先生，你若信得過我，可聽我一言？”

    “說不定能救夯土鎮。”

    夜裏，林清做了個夢，夢見夯土鎮的村民和老先生。

    她再回到夯土鎮，血流成河，夕陽和地上的鮮血相互映襯，看著極為駭人。

    她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

    琉璃讓她的動作嚇了一跳，“林姑娘，做噩夢了？”

    她舉起手裏的烤兔子，遞給林清，“這是剛烤好的，快些嚐嚐。”

    林清抬手擋掉，她實在沒胃口在這裏吃兔子，如果自己再慢一點……

    到現在她都在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開啟賬本，這樣也不會在夯土城浪費了那麼久，

    雲輕堯悠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既定的事情，你再怎麼費心費神也是無用的。”

    林清仰起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雲輕堯，嘆氣。

    她何嘗不知道？

    只是那麼多條人命，因為自己的疏忽……

    前世，林清是個普通的醫生，雖說見慣了生老病死，可是這麼多條人命記在自己身上，若是因為自己那些人全死了，她該如何面對他們，她連自己都無法面對。

    她將頭埋在臂彎裡，頭次覺得穿在古代，處在上位者的滋味不好受。

    雲輕堯看著林清滿臉的苦惱，心裏不解。

    百姓不過都是芻狗罷了，為何林清一直記掛著，煩擾著。

    無國何來的家？沒有統治者何來的百姓安穩。

    林清深吸氣，鼻子抽了抽，苦笑道：“我的做法很可笑嗎？”

    她抬起頭，黑暗中，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他。

    她清楚自己的想法在雲輕堯看來是無比可笑的，或許在他看來，自己就是個小丑。

    但是活在二十一世紀，從出生便知道人人平等，生在古代自小就是三教九流的教條，如何能理解她？

    時代的後置性導致他當百姓如草芥，可是林清她從小到現在的教育和所學的知識都不允許她這麼想。

    “你沒有想過嗎？”

    她問：“人為何生下來要分為三教九流。”

    “三教九流為何而來？是為什麼目的而誕生?”

    雲輕堯淡然地看著林清，沒有迴應。

    林清自問自答：“爲了鞏固政權。”

    “爲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富貴之人永遠富貴，草芥永遠是草芥。”她笑容無奈，“難道這不是悲哀嗎？”

    她看著雲輕堯冷若冰霜的臉，心中嘆氣，說再多也是無用。

    “罷了。”

    雲輕堯看向遠處的山黛，他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他心裏沒有什麼家國天下，只有仇恨。

    甚至他的仇恨會給這個國家帶來覆滅的可能。

    他握緊輪椅的把手，眼底閃過一抹陰狠。

    “我不是你，也不是聖人。”

    林清將頭枕在手臂上，“誰也不是聖人。”

    “你已經自身難保了，為何還要在乎那些芸芸眾生？”

    雲輕堯目光幽漆，看著遠處的星辰，林清的話在耳邊縈繞。

    她為何會說出那種言論？簡直是笑話。

    他低聲道：“你與他們不過萍水相逢，為何要爲了他們的一席話賣命？他們可知你的苦難，可知你即將面對的危險？”

    “若不是遇見我，你此行或許就已經死在路上了。”

    他垂下眼，似嘲似諷地看著林清，“在我看來，你所謂心繫天下不過妄言罷了。”

    “什麼眾生平等，有人生來便是帝王，這是命，淪為芻狗草芥那也是命。”

    “所有這世上哪裏有你口中的人人平等？”

    雲輕堯越說越激動，雙目變得猩紅，“哪怕是同一個家族的，也並非平等。”

    林清嚇了一跳，在她的印象裡，雲輕堯一直是個不善言辭，冷冰冰的貴公子。

    沒想到他也會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還言辭激烈。

    雲輕堯注意到林清的目光，這才發覺自己失態。

    他深吸氣，壓下心底躁動的情緒，沉聲道：“連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何必再記掛與自己不相干的人？”

    林清埋下頭，他說的話不無道理，自己都快保不住自己的命了，還要幫那些人。

    還要把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

    自己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是，在你看來我的做法很可笑。”林清站起身，立在他身側，臉上掛上淺淺的笑，“因為我是榮安侯的女兒，因為他們不顧自己的生死救了我和小石頭。”

    她不會懷疑自己這麼做損失有多大，她只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

    在現代她是醫生，需要承擔起救人的責任。在這裏，她是堂堂榮安侯的女兒，她需要肩負起這個國家，需要對百姓負責。

    同樣，她也要為自己負責。

    夯土鎮的老先生和村民們，不顧安危將她送了出來，哪怕是爲了報恩，捨命也是理所應當。。

    當然她的做法的確衝動了些，如果不是幸運遇見雲輕堯，自己或許真的沒命了。

    “我的堅持在你看來可笑，的確很可笑，謝謝雲公子為我擔心。”

    “可是有些事情，就算是死也要做。”

    她上前走了幾步，站在制高點，俯瞰著腳下的森林眺望著遠處的山巒。

    晚風漾漾，撲打在臉上很舒服。

    “國家需要有統治者，可是統治者都當百姓如芻狗如草芥，如何會治理好國家？如何會指定出為國為民的政策？”

    “若我們都是這般，這個國家，這裏的一切又該如何走下去？”

    “無國無家，無家何來國呢？”

    林清側眸，衝着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