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撞到的人，是一個極其耀眼俊美的公子。

    他年紀不大，約摸十七八歲，一身緋紅色繡金絲雲紋的織錦軟袍，腰束白玉扣帶，配羊脂白玉雙佩，腳踩黑絨鹿皮靴。

    他單手撐在照壁上，黑髮束成一個高馬尾，紅玉為冠，垂在胸前的髮尾上墜著三顆指甲蓋般大小不一的玉珠。

    硃紅色的珠子用血玉打磨而成，在如墨的髮絲間，十分引人注目。

    此刻，他執扇的手輕抵在額頭上，劍眉微蹙，薄唇緊抿，如雪一般臉，白的幌眼兒。

    他看上去似有些不舒服。

    難不成是被自己撞的？

    這麼嬌氣？

    戚歡猶豫了一下，輕聲道。

    “那什麼……你還好吧？”

    “嘖……好不好的，你說呢？”

    少年薄唇輕啟，微啞的聲音落下之際，慢悠悠的轉眸看來。

    他一雙瑞鳳眼一抬一瞥間，似有華光流轉，端的是顧盼生輝，俊美逼人。

    戚歡心裏小小的驚了一下。

    雖然她不是顏控，但說實話，前世今生，她還沒見過比眼前更耀眼更俊美的人。

    見戚歡呆愣愣的，半晌沒有回話，少年手腕一轉，就著扇子，在戚歡腦門上敲了一下，力道不輕不重，足以讓戚歡回神。

    “你哪家的？來將軍府做什麼？”

    戚歡回神間心裏已經猜到了少年的身份，聞言，不滿的揉了揉腦門，退後一步，應道，

    “玄策部統領戚鳴烽之女，戚歡，見過世子，世子萬安。”

    “戚歡………”輕喃了一聲，謝禎握著扇子敲了敲手心，漫不經心道，“不認識，你還沒說你來將軍府做什麼。”

    戚歡抬眸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垂眸淡淡道，

    “退婚。”

    眉頭一挑，謝禎將目光看向一旁的小廝，小廝一臉瞭然，快速附到謝禎耳旁低語了幾句。

    小廝話落，謝禎輕哦了一聲，笑了。

    “你答應退婚……這是不打算救你弟弟了？”

    戚歡也沒問他怎麼知道這些的，只平靜道，

    “世子之意，小女明白，只是在小女看來，救幼弟和退婚，二者並不衝突。”

    謝禎看了她好一會兒，並沒有說話。

    戚歡急著去大理寺探望戚寧，也無心與他周旋，當下俯了俯身，

    “小女還有瑣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戚歡招呼了丹朱就要走，錯身之際，謝禎冷不防開口。

    “薛老二與本世子相熟，前夜還與本世子在玉闕樓一塊喝酒，這冷不丁的就沒了，戚歡，你那弟弟，下手還真是狠吶。”

    話落，謝禎輕笑了一聲，抬腳一踹旁邊小廝。

    “傻站著做什麼？本世子乏了，要回屋睡覺，你負責把金大寶給餵飽了，要是它餓瘦了，你也就不用吃飯了……”

    謝禎抬步走遠，原地徒留一股酒香，酒香中，隱約有股淡淡的松竹清香。

    “小姐，小姐？”

    丹朱喚了兩聲，戚歡突然抬頭，神色微變。

    “走，丹朱，我們去大理寺府。”

    ………

    大理寺牢獄。

    獄卒一臉為難，

    “戚小姐，這…不是小的們不讓你進去，實在是上頭有交代，這戚寧是死刑犯，禁止任何人探監，小的們也很為難啊。”

    戚歡聞言，褪了手腕上的一對金鐲子塞到對方手裏，弱聲道，

    “大哥，我知道你為難，所以才特意挑著這換班的時間來，你行個方便，我就與弟弟說兩句話，不會讓你難做的。”

    掂了掂手裏實心的金鐲子，那獄卒猶豫了片刻，終是嘆了一口氣。

    “最多一炷香的時間，戚小姐動作快些。”

    “多謝。”

    戚歡快步進了大牢。

    牢裡燈光昏暗，空氣裡都瀰漫着一股子腐爛的黴味。

    戚歡目不斜視，很快便找到了戚寧所在的牢房。

    “阿寧！”

    戚歡扒在欄杆上喚了一聲，

    牢房內，蜷縮在角落裏的小人猛的抬頭。

    “阿姐！”

    小人快速跑了過來。

    他身量還沒抽條，只到戚歡肩膀高，穿著一身單薄的囚衣，在春三月裡，凍的臉紫唇青。

    丹朱心疼的不得了，當下不管不顧的解了自己的外裳，隔著欄杆，披到戚寧肩膀上。

    戚寧原地跺了兩下，對著手心哈了口氣，隨後揚唇朝兩人一笑。

    “阿姐，丹朱，我好想你們啊。”

    他這是不想讓戚歡擔心，但半大的孩子，情緒總是很難遮掩，戚歡將他眼底的恐懼和害怕看的分明。

    從丹朱手裏接過吃食遞給戚寧，戚歡揉了揉他的腦袋，沒有閒談，直奔正事。

    “阿寧，當日發生的事，事無大小，你現在將你能想起來的事，詳細的告訴姐姐。”

    戚寧愣了一下，老實的回答了。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戚寧聲音剛好落下，獄卒便來催了。

    戚歡抬手搓了搓戚寧青紫的小臉，遞給他一袋碎銀子，溫聲道，

    “阿寧別害怕，在這裏想辦法照顧好自己，三日之內，阿姐一定接你出去。”

    對上戚歡清澈明亮的眸光，戚寧喉嚨一緊，偽裝頃刻間崩塌，他哽咽出聲，

    “阿姐，我……我怕，你早點來接我。”

    戚歡抬手颳了一下他的鼻頭。

    “好。”

    戚歡離開後，戚寧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後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緊抓著手裏的肉餡餅，蹲回到冰冷的角落裏，邊流淚邊吞嚥。

    姚氏也沒賴賬。

    次日清晨，戚歡剛梳洗打扮好，謝府的馬車便停在了戚府門外。

    姚氏獨自一人坐在馬車裏，戚歡上車後，她目光復雜的看了戚歡一眼，便連招呼都沒打，就閉上了眼睛。

    總歸已經撕破了臉皮，戚歡也不愛熱臉貼冷臉，索性抱著胳膊，安靜的坐在一側。

    馬車行至宮門口，兩人下車，

    婢女上前幫姚氏整理衣裳，姚氏側頭看了戚歡一眼。

    “你也別說我謝家欺負你，待會兒進去了，在皇后娘娘面前，我會盡可能幫你說幾句話，但事情能不能成，還是要看你自己。”

    戚歡聞言恭敬的應了一聲。

    “多謝夫人。”

    姚氏看著她，半晌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率先抬步踏入宮門。

    翊坤宮中。

    一個嬤嬤等候在殿門外，姚氏遠遠見狀，連忙加快了腳步，臉上陪著笑。

    “臣婦叨擾皇后娘娘已是罪過，怎敢勞李嬤嬤在此久等，失禮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