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彌月毫髮無損地從長寧軍的軍營裡出來了，她依舊騎著謝書雲的汗血寶馬，邊上依舊跟著個看不透的長寧王，比起來時，他們去時多了一件小小的“禮物”——曾智的項上人頭。

    一路上，安彌月和謝書雲相顧無言，她靜靜地看著謝書雲回到之前那件辦著喪事的民宅，看著他毫無王爺架子地真摯道歉、遞上曾智的人頭當堂燒了，算是以慰那姑娘的在天之靈。

    隨後謝書雲派來的人便送上了豐厚的補償，算是替失去女兒的兩位老人家安排好了所有的未來。

    看著屋裏兩位白髮老人握著謝書雲的手又哭又謝的樣子，安彌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真是看不懂這位長寧王。

    沒見到面的時候，她覺得謝書雲能臥薪嚐膽這麼多年，是個對自己夠狠的角色；同時能訓練出長寧軍這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軍隊，又是個不容小覷的能人。

    後來大堂之上初次相遇，她發現謝書雲不只是個武夫，他的心機、他的謀算都不是輕易能對付的，而且……他的野心也絕對不會小。

    可現在……謝書雲對她俯首稱臣，對超越底線的事情嚴格查辦，究竟是她對他的瞭解太多了，還是太少了呢？

    “如此處置，皇帝堂兄可還滿意？”

    謝書雲從屋裏出來，便默默地走到安彌月邊上，她正站在屋外的一棵樹下，也不知道出自誰手的粗眉毛擠在一塊兒，小臉都快裝不下那滿臉的疑惑。

    謝書雲輕嘆一聲：不管他示威還是示好，安彌月似乎都不會放鬆對他的警惕，要是早知道他會變成謝書雲，或者一開始，他就不會讓安彌月如此小心謝書雲了。

    聽到謝書雲的聲音，安彌月的臉色頓時恢復：“原告人如此滿意，我是不是滿意，倒不重要，只是……”

    安彌月看向謝書雲：“堂弟失了一員大將，對堂兄就沒有半句怨言？”

    謝書雲玩笑似的勾了勾唇：“敢怒不敢言，畢竟除了是您的堂弟，我也是您的臣子。”

    安彌月不動聲色地側目，等到了皇宮外，謝書雲便把安彌月交還給早就在宮門外等著的陳道，獨自離開。

    和陳道走到後宮、屬於他們自己的勢力範圍後，安彌月才緩緩開口。

    “今日在宮外發生的事情，老道叔也聽說了吧？”

    “知道。”陳道點了點頭，“而且和陛下一同進入長寧軍營的暗衛，還發現了一件怪事。”

    “哦？”

    兩人停下腳步，陳道小心翼翼壓低嗓音：“監視長寧王的，可能還不只是我們。”

    “長寧王砍了曾智之後，立刻就訊息從軍營出去，是遊族的探子。”

    安彌月蹙了蹙眉，遊族是代國打了好幾年、最近又開始蠢蠢欲動的附屬國，原本就是一群野人，文化水平不行，但是都生得異常粗猛，也不愧是活在雨林裡的野人族。

    早前謝知非的父親謝西用了不少計謀、派了不少健將總算是把這遊族打得服服帖帖，讓他們俯首稱臣、割地賠款，誰知道謝侯篡位後，剛愎自用，根本沒把遊族放在眼裏，也就減少了對遊族的監視。

    謝侯繼位前幾年，遊族時不時地搞事，惹得他頭疼欲裂，於是便把有意遠離京城的謝書雲發配過去，謝書雲去了之後依舊和遊族打打鬧鬧，表面上好像依舊是不依不饒，但實際上雙方都沒有任何的虧損。

    難道……謝書雲和遊族有所勾連，那些年的鬧騰，都是演給謝西看的？

    安彌月和陳道對視一眼：“如果謝書雲原本是打算藉助遊族的勢力來反謝西，和謝書雲達成什麼協議，現在被我捷足先登了，遊族的人肯定不會就此罷休，說不定這遊族反倒能為我們所用，拿來制衡長寧王。”

    陳道認同安彌月的看法：“但是光憑那道訊息，並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證明我們的猜測，一不小心，反而會暴露了我們自己的勢力，或許可以先行試探一下。”

    安彌月點了點頭：“正巧了，我也想試試這長寧王到底怎麼回事。”

    “王爺，如你所料，曾智出事後，他麾下的一名伙頭兵立刻就把訊息傳遞出去了，倒是沒想到這訊息竟然是從每日剩菜處理的途徑傳出去的。”

    春風閣五樓、謝書雲的房內，陸飛低著頭，滿臉憤懣地彙報著調查情況：“我本以為長寧軍裡不可能存在什麼奸細，沒想到這曾智竟然是遊族的人，這幾年曾智算是偽裝得無懈可擊了，他手底下提拔了不少將領，我現在甚至都沒辦法分辨他們到底是奸細，還是真的效忠王爺。”

    謝書雲倒了杯小酒，一條腿隨意地立著、一條腿盤著，坐在榻上，整個人慵懶地靠在把手上，輕抿了一口小酒。

    “陸飛啊，有什麼好氣的呢？先前我們和遊族簽訂協議，他們助我登上皇位，我割地奉上、減免賦稅，從此和遊族平分天下，本來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只可惜，半路殺出了個謝知非，我和遊族的協議自然是不能算數了，他們又豈會就此罷休？”

    “塞幾個奸細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只是不敢相信，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爲了報復自己的父親，竟然不惜和遊族聯手，這幾年在邊界原身沒少給遊族提供經濟、文化的支援，現在的遊族已經遠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野人族了。

    如果他現在直接和遊族撕破臉皮，內憂外患的代國，又能走到多遠？

    本以為“謝書雲”纔是安彌月最大的威脅，沒想到“謝書雲”還養了這麼大一條老虎！

    謝書雲笑了笑，手裏的酒杯卻突然碎了。

    陸飛這才發現自家王爺臉上的笑容是多麼的陰森，嚇得當即跪在地上：“王爺，這件事……”

    謝書雲一個噤聲的手勢，陸飛不敢再出聲。

    嘩啦——

    酒杯的碎片被無情地丟在桌上，謝書雲起身，走到陸飛身邊，低聲問道：“這件事容後再說，被曾智迫害撞牆而死的那位姑娘……相關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可千萬不能讓永安帝還有遊族的人發現，那都是我們自編自演的一場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