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意外結果(合章)
噠噠噠.....
天色剛亮,冷清的街道上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
騎著自己的大黑馬,陳朝跟在袁世清後面,不急不緩的朝宮門行去。
昨天抱恙了一天的明德帝,今天又恢復正常早朝。
同行的還有三位千師,以及幾位百師。
在中元,五品以上官員逢朝必到,六品到九品的官員,一月只需上朝一次即可。
在場只有陳朝一個師尉,六品的官銜,如果不是袁世清叫他,完全不用跟過來。
不過這次過來,也算是完成一個月的任務。
此刻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冷風吹麵,才稍微打起些精神,旁邊的徐百師回頭看了他眼:“怎麼,昨晚沒睡好?”
“還行。”陳朝咧了咧嘴:“就是想了很久的案子,後半夜才睡著。”
“結果如何?”
“不算很理想,但應付今天的早朝,應該沒問題。”
聞言,徐啟福點了點頭,“做的不錯。”
袁世清讓自己跟來上朝,目的是想讓陳朝認識一下朝中那些大臣,不過朝堂中的情形,那天陳朝已經瞭解過,以防萬一,還是做了一手準備。
穿過幾條街道,遠遠地,恢弘高大的宮門映入眼簾。
到了這裏,路上不再冷清,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官員,絡繹不絕,聲勢浩蕩,遠比陳朝想象當中的規模要大。
皇宮門前不比其他地方,規矩更嚴,武官下馬文官落轎,不論什麼身份,所以玄清司眾人也只能老實的下來走路,跟著隊伍往裏面擠。
過午門,上宣德殿,陳朝回頭一看後面黑壓壓的人群,不禁暗自汗顏。
透過徐百師,他了解到上朝的規矩。
這也是幾人擔心陳朝不懂規矩,一會進去出糗。
宣德殿很大,但很多人上朝時,其實並不能進入宣德殿,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在裡面佔據位置,剩下的人都只能站在外面。
遇到颳風下雨下雪的天氣,只能自認倒黴。
幸好玄清司地位特殊,又有袁世清帶領,陳朝很榮幸的獲得入殿覲見的資格。
當然,位置還是沒有他的,陳朝只能站在武官佇列旁邊的柱子邊,隨便找個位置站著。
期間,陳朝好奇打量周圍的環境,長這麼大,上朝畢竟還是頭一次,難免會有所好奇。
在這裏,聚集了中元所有大人物,毫不誇張的說,都是那種跺一跺腳,地方晃三晃的存在,一個個臉色沉靜,衣服各色各式,鮮麗而耀眼。
百官上朝,各自站位。
文官那邊,六部尚書站在第一排,其次是品級稍低的官員,以此類推排到最後面。
武官這邊,玄清司和另外兩位不認識的白髮老將並排而立,屬於領銜的位置。
對於大殿中多出一個陳朝,有些人注意到,但更多人都沒當回事,一個連位置都沒有的人,引不起他們的重視。
大都是趁著皇帝還沒出來前,彼此交談。
倒是在武官佇列中,金吾衛將軍李青候,看到陳朝時,感到意外,遠遠打了個招呼。
見到李將軍似乎跟那年輕人認識,才引起一些人關注,但也都是武官這邊,看了幾眼,察覺到對方身上的玄師制服,微微留意。
秉承著徐百師之前的交代,少說多看,陳朝也只是簡單迴應了下李青候,沒有多談。
觀察片刻,陳朝就發現一個問題,在場官員談論問題時,都會下意識看向前面的袁世清。
從周圍的討論聲中,陳朝大概聽到這些人談論的就是自己在慶元做的事,言語中,不外乎今天要如何進諫,發難。
倒是袁世清站在前面,面容溫和,絲毫沒有被周圍的目光所擾,穩如老狗。
眼睛打量前面高臺上的龍椅,顯然就是明德帝一會坐的位置。
對於這個明德帝,陳朝來到京城這麼久,還是一次麵都沒見到,但是對方几次想殺自己,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神交已久?
沒有等太久,原本還有吵鬧的大殿,陡然安靜下來。
那一瞬間的變化,落針可聞,好像剛纔一切都是幻覺,陳朝感覺不可思議。
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前面的值守太監說了什麼話,才讓眾人安靜下來。
很快,一名身穿玄色龍袍,花白的頭髮被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者,走上大殿,人看著雖然蒼老,但身形依舊硬朗,步伐穩健。
緊接著,隨著值守太監的高呼,便是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
中元沒有跪拜禮,即使上朝也是如此,大臣們只需躬身施禮,這倒是讓柱子旁邊的陳朝鬆了口氣。
讓他給這個皇帝跪拜,說實話他做不到,更別說對方几次三番想置自己於死地,那就更不可能了。
在龍椅上坐下,明德帝神色淡然開口,抬抬手才讓大家站好。
之後隨著值守太監一句“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文官佇列中,頓時就有大臣出列奏報,言語中,自然是以慶元的案子,進行攻訐玄清司。
有人開了頭,後面陸續有文官出列附和,並且翻起舊賬,詳數玄清司以往做的黑料,言辭犀利,句句誅心。
在此期間,袁世清神容平靜,毫不為之所動,武官佇列也很安靜,沒有人出來說話。
不過這種沉默,反而助漲了文官的氣焰,後面跟風的人越來越多,大殿內再次變得喧鬧起來。
當然,玄清司也不是任由人編排,三位千師冷眼旁觀,徐百師等人則紛紛開口反駁。
陳朝看了一圈,發現文官那邊,出列的官員都是位置靠後的那些人,而前面那些人,很少開口,都是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
如果看來,也就難怪袁世清和三位千師無動於衷,他們的身份,還不屑於去和這些人爭論。
就算要出手,也得是前面那些文官。
這讓陳朝嗅到一股為妙的氣氛。
不僅如此,陳朝還特意觀察了下那個明德帝,對方表情始終平靜,對下面的爭吵一點都沒在意,只是靜靜觀望,眼神讓人捉摸不透。
從這裏來看,這個明德帝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很難想象對方已經墮入邪道,要不是親身經歷過惡靈獄,以及後面的事情,陳朝也很難相信。
不過事實就是事實,明德帝有問題,這是連袁世清都認同的事情。
另外,陳朝注意到一個問題,明德帝雖然看上去很有威嚴,但是面容太過死板,看久了就會讓人感覺哪裏不協調。
就在陳朝思考間,龍椅上的明德帝似乎若有所感,轉頭朝這邊看來。
陳朝反應迅速,立馬看向正在爭吵的那些文官,臉上表情自若,和周圍其他人一樣,保持看戲的態度。
明德帝微微蹙眉,剛纔明明有種被注視的感覺,目光在武官佇列一掃而過,並沒有注意到被人群擋住,站在角落裏的陳朝。
我特麼真是傻了....陳朝暗罵了一聲。
察覺到明德帝不在注視這邊,沒有引起懷疑,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被發現很正常,在這朝堂之上,誰會有那麼大的膽子,一直盯著明德帝看,估計也只有陳朝一人。
好在自己的位置靠邊,和明德帝的視距之間還隔著一眾武官,不然還真不好收拾。
不知爭吵多久,陳朝都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就聽到明德帝不耐煩的聲音傳出。
“行了行了,都別吵。”
聽到陛下開口,吵鬧的大殿這才平靜下來。
一位文官作揖道:“陛下,玄清司惡行累累,知法犯法,作為朝廷監察機構,私權已然大於公權,這並非好事,慶元一事就是很好的例子,還望陛下三思。”
“臣附議!”
“玄清司必須要有個交代!”
“......”
後面平靜下來的官員,聞言連忙附和。
徐百師冷冷一哼:“我玄清司做事,向來有理有據,從無逾越之處,何須向你們交代,慶元一事,雖然做事玄師有些衝動,但玄清司本就有先斬後奏之權,此乃高祖皇帝給予的權力,怎麼,爾等是想忤逆高祖之訓,剝奪我玄清司監察之權,好讓你們做哪些雞鳴狗盜之事不成!”
“徐啟福,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們何曾說過要忤逆高祖皇帝,只是今非昔比,當初中元剛剛立國,需要威懾以鎮人心,高祖皇帝才特許你玄清司便宜行事,如今國泰民安,山河靖平,再擁有如此權利,未免有些唐突,還是收回比較好。”
“徐大人說的沒錯,玄清司原本只是監察天下武夫之機構,之後才被許以偵緝百官之權,但非常時期非常待遇,如今玄清司還享有這等權力,確實不妥。”
說著沒幾句,幾人又開始吵起來。
眼見上面明德帝的臉色愈發陰沉,隨時都可能爆發,吏部尚書,同時也是御極臺大司徒的沈行易看不下去了,站出來阻止。
“好好說話,莫吵莫吵。”
這朝堂之上,除了皇帝,也只有大司徒才能鎮壓住這滿朝文武。他一開口,果然兩邊人就紛紛閉嘴,只不過相互對視時,滿眼寫滿不服氣。
明德帝面色這才緩和,看著沈行易,淡淡道:“大司徒之前一直不曾發聲,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回陛下,這件事兩方各執一詞,都有自己的道理,臣....也不知如何處理,不過慶元之事,玄清司做事確實有些不妥。”沈行易搖了搖頭,臉上寫滿苦笑。
雖然表示為難,但最後一句話,還是擺明站在文官那一邊。
見到吏部尚書都出麵,其他幾位尚書對視一眼,也不好再沉默。
兵部尚書範博出列,沉聲道:“陛下,玄清司的權力,確實過於大了些,糾察百官本就有御史臺在做,玄清司本質上,只是監察天下武夫的機構,當初被高祖皇帝許以大權,也是形勢而定,現今收回比較穩妥。”
“範尚書此言在理,玄清司勞苦功高,如今不妨把偵緝之權撤去,保留審訊之權便可,也算是減輕壓力。”刑部尚書趙煜微微一笑。
工部尚書陶文彥橫了袁世清一眼,怒氣衝衝:“審訊之權也不可留,應當削去玄清司所有監察之權,慶元一事,還沒有個說法,昨天玄清司竟又將我工部侍郎抓走,如此無法無天,陛下,假以時日,玄清司必然成為真正的惡虎!”
尚書地位高,但也不是那麼好當,手下的人出了事,如果一句話也不說,以後誰還敢跟你混?
而且工部被抓的還是一位侍郎,這就是活脫脫在打陶文彥這個尚書的臉,如何能忍。
陶文彥最後一句話,不可謂不誅心,就差指著袁世清鼻子說他們以後可能會造反。
周圍人也都是聽得暗自心驚。
不過更多人還是冷眼看戲,幸災樂禍,甚至開始同情玄清司那些人,之前這件事一直都是其他官員在發言,爭吵不休。
六部尚書卻沒有發表過什麼看法,但今天齊齊出麵,共同打壓玄清司,僅靠袁世清一人,顯然扛不住這份壓力。
至於其它武官,現在中元太平盛世,少有用武之地,都已經是寶刀歸鞘,名存實亡,握在手裏的權力少之又少。
就算想幫玄清司,也都是有心無力,一個個心裏只能暗自擔憂。
自從孝宗皇帝之後,武官就徹底走入下坡,文官崛起迅速,至今已經徹底成為朝廷的最大支柱,武官所能佔據的位置,少得可憐。
而這些年,全靠有玄清司在,在朝堂站佔據一席之地,與文官抗衡,不然現狀只會更淒涼。
所以說,玄清司的位置,很大程度上就代表武官集團的位置。
那幾位頭髮花白的老將看向袁世清,本以為對方會有所表態,但袁世清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言,臉上波瀾不驚。
這讓他們很擔心。
照這個情形下去,陛下很可能會迫於六部的壓力,削去玄清司的職權,那時,玄清司將不復往日之威,逐漸淪為無用之物。
誰也沒想到今天六部尚書會同時出力,不過也有人想到昨天京城發生的事。
玄清司到戶部吏部工部抓人,就像陶文彥所說一樣,連侍郎都遭了殃,這動靜鬧得太大。
因此讓大家產生危機感,從而引發今日之事,到也就不奇怪了。
“莊尚書,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吏部尚書莊墨淵是個眉發皆白的消瘦老者,上朝之後就無精打采的打瞌睡,此刻旁邊一位官員輕輕推醒他,問了句。
“嗯?啊...還有老朽的事嗎?”
莊墨淵轉頭看了看,這才恍然,連連搖頭:“我為禮部尚書,任其天下何人都可教,唯武人不可理喻也,他們的事與老朽何干?走開走開。”
話音剛落,一眾武將怒目相視。
旁邊文官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咦,楊尚書今日怎麼如此安靜,這種時候,你不應該說點什麼?”談笑中,趙煜回頭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戶部尚書面容平靜,好像一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意思。
楊允思笑了笑,掃了眼武官佇列後面的那個年輕人,從剛纔他就注意到,此刻搖了搖頭:“玄清司或有不妥之處,但飛馬縣令等人所做之事,罪惡滔天,令人髮指,非常人非常對待,其實也並無過錯。
另外,監察偵緝之權,置於高祖之時,而玄清司所掌之權,非一朝一夕,歷代守護京城安寧,無有不妥,天下武人莫不心存敬畏,倘若削去這些權利,怕是會起不必要的亂子。”
聽到前面的話,眾人就察覺到不對勁,當聽完後面的話,眾文官集體驚呆。
就連其他幾位尚書也是如此,驚疑不定望著楊允思。
這番話,毫無疑問是為玄清司開解,堂堂戶部尚書,居然撇棄自己的陣營,跑去支援武官領頭的玄清司,這實在匪夷所思。
沈行易官場沉浮多年,凝神看了看楊允思,又看了看武官佇列,當即就嗅到裡面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其實不光是文官,連武官,包括袁世清等人,都感到詫異,不可思議。
“這戶部尚書居然會為玄清司說話?”
一位老將驚疑不定,深感納罕:“莫不是裡面有什麼陰謀?”
“應該不是。”旁邊一位老將搖搖頭,目光睿智。
不知想到什麼,袁世清忽然回頭看了眼躲在後麵的那個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師尉,略一思索,臉上忽地露出笑容。
昨天戶部尚書楊允思來玄清司要人,還找了陳朝,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人羣后方,陳朝察覺到氣氛不對,又看到楊允思特意看了自己這邊一眼,結合現在的話,頓時就明白,這是對方的回報。
昨天陳朝和對方說的那些話,起了作用,楊允思顯然是不想和勾結外蠻這種事惹上什麼關係,今天說的這些話,無疑就是對陳朝昨天保密的迴應。
說實話,陳朝自己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收穫。
之所以和楊允思說那些,不過就是想將對方打發走,最好是不要干擾自己查案。
甚至可以想象,楊允思都已經坐不住,那些真正的敵人,王黨官員肯定也不會無動於衷,這方面的壓力,陳朝只是想盡可能杜絕。
從剛纔那些尚書開口施壓,就是最好的例子,這分明就是自己昨天抓人後,這些官員感受到威脅,進而發出的反擊。
但是楊允思的態度,屬實超乎陳朝預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