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十八塊木牌 二
戶部,司務處。
一群面色不愉的官員齊聚在此,個個衣冠整齊,錦繡官袍加身,平日裏都是走路帶風,說話帶勢的大人物,但此刻每個人臉上都佈滿壓抑之色。
有平時互相交好的人對視,但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不久後,穿著一身繡錦雞緋袍,麵沉如水的楊允思步入正堂,掃了圈眾人一眼,在主位上坐下,端起茶:“都坐下吧。”
屋子裏的官員這才紛紛落座。
“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麼着急把本官剛從大司徒那裏叫回來?”
“大人,玄清司今天來抓人了!”
聞言,楊允思喝茶的動作一頓,“無緣無故的,玄清司怎麼會跑我戶部抓人?現在玄清司自己都還有一堆麻煩沒解決,怎麼還有功夫來找我們的茬。”
“大人,我們也不清楚,但是那些玄師來勢洶洶,說是奉命行事,進來就把人帶走。”
楊允思皺起眉頭:“都抓了誰,讓你們如此大驚小怪?”
其中一位胸口繡孔雀的官員開口,遲疑了下:“是十三督司的官員出了事,他們把司務郎中白忠年,以及金部主事冷延亭,倉部主事閻立新,都帶走了,只說這幾人犯了事,具體什麼事,沒有說。”
“放肆!”
反應過來後,楊允思怒拍桌案:“這玄清司想要幹什麼,什麼事情居然要連抓我戶部如此多官員,他們人呢!”
“剛走沒多久,大人也不要去追,玄清司既然出手,肯定是拿到了確實的證據,只是出事的這幾個官員,到底犯了什麼事,我們還不清楚,請大人回來,就是想商議一下,是不是要提前準備一下。”
剛纔說話的人,胸前繡孔雀,正是戶部侍郎之一,段明忠,此刻說完,掃了一眼旁邊的身形發福的老人。
在其胸口,同樣繡有孔雀,毫無疑問,就是戶部的另一位侍郎。
“準備什麼?”楊允思皺眉問道。
段明忠沉吟道:“玄清司這次來勢洶洶,而且是直接抓人,推測應該事情不小,下官以為,還是儘快搞清楚那些人犯了什麼事,會不會牽扯到其他人,以防到時候玄清司進行連罪。”
“嗯?”
楊允思細細一琢磨,覺得有道理:“那你有什麼好主意?”
“這件事,下官認為董侍郎應該知道的吧。”
說完,段明忠看向那個身形微胖的老者。
其他人,包括楊允思也看過去。
董志文愣了下,面色微變,怒視段明忠:“段侍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應該知道,我怎麼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抓人!”
“那誰知道,被抓的這幾人,白忠年,冷延亭,閻立新,可都是你當初提拔上來的人,平日裏與你相交莫逆,如今出了事,你不該有個解釋麼。”
“胡說八道!”
董志文面色變幻不定,眼神充滿怒火:“段明忠,你休要血口噴人,那些人確實是我提拔上來沒錯,但我只是看重他們的能力,私交也不過是偶有來往,何來相交莫逆!”
“董侍郎這麼大火氣作甚,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再說了,我這也是為董侍郎考慮,如果你知道些什麼,現在尚書大人就在這裏,早點交代,我們大家也好一起想辦法,可別等玄清司找到證據後,親自上門。”
頓了下,段明忠皮笑肉不笑:“誰都知道進了玄清司的大牢,不死也要脫層皮,那幫惡虎輕易不會動手,一旦動手,便是連根帶土一點都不放過。”
在場諸人混跡官場這麼多年,對於玄清司非常熟悉,那群人平常看起來沒什麼危險,然而當察覺到危險時,往往就是大禍臨頭。
董志文面色一白,因為心裏很清楚對方這話沒有說錯。
即使自己和那些人沒關係,可如果最後進行攀咬,他就算沒關係也要跟著遭殃。
楊允思抬了抬手:“好了,你們不要吵,段侍郎說得對,眼下還是搞清楚那幾人因何被抓走,爾等若是知道什麼,就不要藏著掖著,不管大的小的都說出來,別到最後玄清司來拿人,本官幫不到你們。”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開始沉思,思考自己和閻立新那些人的關係,有沒有可能受到牽扯的可能。
畢竟沒人想無緣無故,遭受這種連坐之罪。
察覺到尚書大人看了自己一眼,董志文心情愈發沉重,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有件事,他確實沒有說。
那是去年朝廷考覈政績之前,白忠年那些人曾給自己送過幾箱金銀之物。
董志文這一生,不說做官清廉,但也是有自知之明,很少去攀附什麼關係,收受賄胡,基本都在一定程度上,適可而止。
饒是如此,董志文每每夜晚也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爲了讓自己心裏好受,他會讓經常讓家裏麵的人去街上開設粥鋪,或糧棧,免費救濟那些乞丐和流民。
所做之事,一直都是小心又小心。
尤其是他這個位置,更是謹小慎微,莫敢大意。
對於這種很有可能會成為政敵把柄的事情,向來是敬謝不敏,堅持了很多年。
所以對這些財物,並不在意,也不會收取。
但是剛巧那段時間,碰到一些麻煩事情,家中三個兒子,只有大房婚娶後,誕有一子,老來得孫,自然是疼愛有加。
誰知這孫子哪裏都好,就是過於風流好色,不喜歡去風月場所,只喜好那些良家婦女。
有一次酒後看中一良家女子,結果最後遭遇劇烈反抗,失手殺人。
雖然說這年頭人命如草芥,那些官場上很多官員手中,都沾有一些見不得光的命案,但是董志文的身份特殊,出了這種事,更為敏感。
甚至可以說,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他丟官罷爵的可能都有。
加上那是唯一的孫子,董志文自然不想因為此事葬送其前程,但如何處理又是一件難事。
剛好這個時候白忠年那些人送來幾箱金銀,董志文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收下了那幾箱金銀之物,進行打點,用金銀安撫住那女子的家人,這件事再被壓下來解決。
其實事後董志文也覺得這兩件事發生的有些過於巧合,懷疑是有人故意在算計自己,但事情已經發生,後悔已經來不及。
而且想靠這種小把戲控制自己,在董志文看來實在可笑,也就沒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他才忽然驚醒,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上一條不歸路。
如果此刻把這件事情說出,毫無疑問,只會火上澆油,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自己的政敵,肯定會拿著這件事瘋狂攻訐自己。
手裏有人命案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性質,隱瞞這麼久沒報,而且其中還牽扯到金銀交易,如今送東西的那些人出了事,董志文很難獨善其身。
如果說出來,先不說尚書大人會不會幫自己,那個段明忠肯定會落井下石,自己不會有好下場。
如果不說,以玄清司那幫人的厲害,查到這些事,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之前不擔心暴露,是因為沒有那些玄師插手,現在情況不同,董志文很清楚玄清司那些人的實力。
現在,他總算明白當初,白忠年那些人為什麼會送自己財物,就是爲了這一天。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白忠年那些人救出來。
想到這裏,董志文的心裏就像壓了一座山,從玄清司手裏撈人,談何容易。
這邊思考中,楊允思等人也商議出結果,在場只有部分人,和白忠年那幾人有些不大不小的牽扯,這種牽扯還不足以讓他們受到連罪。
但是目前還不清楚白忠年等人究竟犯了什麼事,大家也沒有完全安心。
段明忠看向董志文,笑眯眯道:“董侍郎真的沒話要說嗎,其他人可都是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
“我有什麼要說的,段侍郎還是管好自己吧。”冷冷看了他一眼,董志文故作鎮定,不屑理會。
見狀,楊允思也沒有懷疑,放下茶杯站起,理了理官袍,嘆了口氣:“如今之計,只有本官親自走一趟了。”
......
這一天,是讓京中官場大為吃驚的一天。
本以為玄清司現在自身難保,很多人都在冷眼看戲,誰知道緊接著就傳出戶部有人被抓,而且一抓就是好幾人,品級還都不低。
能在京城如此高調行事抓人,除了玄清司,也就只有皇帝身邊的親衛。
這兩種不論哪一個,最後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然而事情遠遠不止於此,遭殃的不止戶部,更讓人驚訝,並因此開始人人自危的,是戶部之後,吏部和工部傳出來的訊息。
在玄清司對戶部一部分人出手後,吏部和工部也有官員被帶走。
更重要的,其中還有工部侍郎一人,這是真正的三品大臣,但在玄清司的人到來後,也沒有任何意外被帶走。
一時間,所有官員在震驚的同時,都以為玄清司要瘋了,是因為這幾天各方的壓力,準備做最後一搏。
這一搏輸了,玄清司也會從六部撕下一大塊肉,贏了,玄清司無疑會威望大漲,成為無法撼動,且讓人為之敬畏的利劍。
好在這些事情只在官場引起不小轟動,民間並沒有受到影響。
玄清司,刑房。
趙開景敲響房門,不久後,陳朝從裡面走出,問道:“怎麼了,我正打算進入主題呢。”
“楊允思...哦就是戶部尚書來了。”說完,趙開景意味深長一笑。
聞言,陳朝眉頭一挑:“呵,來的還挺快,我還以為要明天,走,咱們會會這位尚書大人去。”
把手裏的荊棘鞭子丟給旁邊的玄師,陳朝拉了拉衣衫,頷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