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蘇楊總覺得自己還需要先確認一件事情。

    雖然有畫蛇添足，多此一舉的嫌疑，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如果再馬馬虎虎，說不定就永遠找不到完整的答案了。

    於是他微微側目，看著正在盯著急救室牌子發呆的洛文，說：“對了，洛文，你小時候不是總喜歡跟著蘇茉嗎？你知道蘇茉的記憶是不完整的嗎？”

    洛文似乎在思考事情，冷不丁被蘇楊這麼提起名字，有點愣神，說：“啊？蘇茉的記憶怎麼了？”

    蘇楊沒再繼續說下去。

    蘇楊在和洛文對話的時候，岑煬也看著對方，同樣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

    蘇楊轉過來繼續看著岑煬說：“我還是覺得管家在這個時候找蘇茉談話，就是爲了挑撥離間，或者是別的什麼目的。”

    岑煬點點頭，回答到：“我們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分析過了，但是如果是別的可能性，或許你需要問問你的家人。”

    家人當然指的是父母親戚什麼的，蘇家這麼幾年，在事業上一直過得順風順水，所以父母二人在國外不願意回來也是情有可原。

    放著這麼蒸蒸日上的事業不管，回來和兩個青春期的孩子鬥智鬥勇，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看著岑煬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蘇楊伸手放在岑煬的側臉上。

    “想什麼呢？”

    岑煬回神，眼睛裏又重新聚集起一點點光亮。

    “在梳理事情的邏輯，怎麼了？”

    蘇楊欲言又止。

    岑煬主動湊近蘇楊，透過拉近兩個人的距離降低蘇楊的警惕心理。

    “沒事，想說什麼都可以，我不生氣。”

    他隱隱約約想起來，自從蘇楊住進他的臥室之後，岑煬總能在半夢半醒的時候聽見幾句好聽的呢喃，但是每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這種聲音就會消失不見。

    現在看來，應該是蘇楊總在晚上湊在自己耳邊低語，久而久之，養成了自己幻聽的習慣。

    昨天晚上岑煬從夢裏驚醒的時候，連帶著把蘇楊吵醒了，但也沒有完全吵醒，於是蘇楊就習慣性地摟住岑煬，在他耳邊說情話，還讓他別生氣。

    因為這件事情，岑煬昨天大半個晚上都沒有睡著，這一點他並沒有告訴蘇楊。

    這麼可愛的習慣，還是留給他一個人享受就好了。

    蘇楊張了張嘴。

    “我覺得，我遺忘的那些事情，可能有一部分是和你有關係，所以，你以前見過我嗎？”

    岑煬眼神一滯。

    他以前見過蘇楊很多次，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蘇楊不知道的情況下。

    說起來，以前好像從來沒有在雙方都知情的情況下，打過招呼。

    所以嚴格來說，好像是不算的。

    “我……”

    蘇楊按住岑煬的肩膀。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事情瞞著我，但是沒關係，我一直站在你這一邊，不管這些事情和你有關還是無關，我都接受。”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存在感被剝奪的洛文幾乎快要縮到角落的角落，就差拿塊白布把自己完全蓋起來了。

    岑煬坦然地看著蘇楊的眼睛。

    “那如果我告訴你，可能是因為我你才缺失了那部分的記憶，你會繼續探究當年的事情嗎？”

    這句話其實說的模稜兩可，真實的目的就是爲了試探試探蘇楊的想法。

    他故意說是“可能”不是絕對，讓蘇楊覺得他只是剛纔梳理邏輯的時候想到了什麼事情，纔有這樣的猜測。

    這不是事實，所以一切建立在事實上的觀點也可以被輕鬆處置。

    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八成是意外使然，畢竟他們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在那種時候根本做不到什麼精密的事情。

    岑煬的眼神格外平靜，濃烈的墨色在瞳孔暈染開來，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漩渦，看著可愛且毫無攻擊力，實際上只要靠近就會被吸進去，掉入深淵。

    蘇楊也同樣平靜地回望岑煬，似乎在認真思考岑煬問出的問題。

    這件事情牽扯到兩個人，他們本身都脫不開關係。

    但是問題是，為什麼管家偏偏從蘇茉下手，而且還沒有做到底。

    蘇楊完全相信，如果管家真的想要對蘇茉做什麼，洛文是沒辦法阻止的，最多也就是阻止一半，而且根據管家對他們十幾年下來的瞭解，做到這些事幾乎是易如反掌。

    蘇楊故意搬出去住著，而且一直不回去，就是爲了吸引管家的注意，好讓蘇茉一個人安心學習生活，結果反而適得其反。

    所以蘇楊微微偏了偏視線，說：“如果你希望得到答案的話，我當然會繼續查下去，但是如果你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那我也不會強求。”

    岑煬低頭垂眸，安靜地靠在蘇楊肩膀上。

    “我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被人探究我的過去。”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音量控制在了他和蘇楊兩個人聽見的範圍。

    蘇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岑煬。

    從認識到現在，岑煬從來沒有過太過於激烈的悲傷，就算是被雙相情感障礙折磨，也沒有過什麼反應，第二天起來就恢復正常情緒。

    他雖然不瞭解，但是也知道岑煬的童年不太正常，否則也不至於讓他患上這樣的病症。

    岑煬慢慢閉上眼睛，繼續對蘇楊說：“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就去查查吧，反正繞不開蘇茉，你肯定會為她擔心。”

    他知道這時候的蘇楊肯定很糾結。

    一邊是自己，一邊是蘇茉。

    不過蘇茉要是能及時醒過來，應該也不會主張讓蘇楊過多摻和這些陳年舊事。

    上次和蘇茉見面的時候，他就很奇怪為什麼蘇茉會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明明她的人格分裂，和他小時候做出的事情脫不開干係。

    現在岑煬慢慢明白，是因為蘇茉對自己沒來由的好感使然。

    另一個人人格如此喜歡自己，甚至需要告白。

    這個人格主動說自己是個好人。

    這份好感，只能源自於當時受到刺激的時候，產生的應激反應，或許也包括幼時第一次見面的好感。

    現在就看，蘇茉什麼時候能主動想起來那段過去了。

    岑煬身為雙相病人，對於人格分裂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但凡是這種心理和精神類相關的病症，都可以從場景重現這種辦法來治療，能不能起效果另說。

    岑煬微微勾起嘴角。

    看來，他有必要去見一見蘇楊家的管家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