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烈這一聲驚叫，直接把小憩中的隊長驚醒了過來。他下意識就拿起不遠處的刀，戒備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烈聲音有些苦澀：“我估計，我是無法再去平安府的了。”

    隊長驚道：“何出此言？”

    蕭烈將看記憶碎片時，看到這村長兒子和那兩個幫手結拜的事情向隊長說了一遍，同時還說村長兒子和兩個幫手關係如何如何好。

    隊長疑惑道：“這又能說明什麼？”

    蕭烈道：“我原本以為，此人即便不是什麼好人，也會有基本的道德心。當時我以為村長兒子和那兩個幫手的關係，不過是親近一些的朋友，當時我心裏還疑惑這兩人是不是受了村長兒子什麼好處，值得這樣日夜兼程而來。但是我剛剛觀察那記憶碎片，赫然發現，三人居然是結拜弟兄，關係極好。”

    “若是親近的朋友，那在那種狀況下，不願意捨身相救，確實不合乎聖賢書的說法，但是世上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能有幾個？所以事實上也還正常。但是對於親得猶如親兄弟一樣的人，卻能走的這般無情……”蕭烈搖頭。

    “可是那又能如何？”隊長仍然不解。

    “我是說，他可能會……”蕭烈將手比了一個向下切的動作，臉上也帶著凜然的神情。

    ……

    村長兒子倉皇地跑回家，氣喘吁吁地，剛一入門，甚至還被門檻絆了一跌。

    原本熱鬧的家庭，現在很是冷清，到處都是殘羹剩飯。燭油流了一整個桌子。

    村長兒子看到這一幕，不禁愣了。

    這時候，室內傳來嘶啞的聲音：“是孩兒嗎？”

    村長兒子一手攥住仍然在不斷流血的胳膊，聽到父親的聲音，一時間有些發愣。但是很快，他回過神來：“父親，是我。”

    “過來給我倒碗水。”

    村長兒子有些痴愣地跨過門檻進屋，屋裏仍然是平時的擺設，但可能是隻點了一柄蠟燭的緣故，屋子裏顯得有些荒涼，也顯得有些陌生。

    村長兒子要去倒水，伸出自己手臂，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起來。

    他已經沒有右手了。

    按照習慣，他應該是用左手掌住碗，右手倒上一杯熱騰騰的好茶，雙手托住，恭恭敬敬地給自己父親送過去。

    “咳，咳。”村長開始咳嗽了。

    “爹。”村長兒子叫了一聲，“等一下。”

    於是他把碗拿過來，想要放到桌子上。但是桌子上卻擺滿了各色的禮物，都是村裏人送來的。

    現在這些喜慶的禮物，也顯得頗有幾分悲涼。

    一恍然間，村長兒子卻是想起，曾經的一個時刻，意氣風發的父親拍著禮物，對他得意道：“但凡我有什麼事情，他們都得找我送禮——他們還怕我不收下，哈哈！”

    現在彷彿這些禮物，都在對他嘲弄似的。

    他，他家，是失敗的。

    村長兒子嚥了口唾沫，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又開始輕輕喘起氣來。

    他感覺整個人都放空了。

    “兒子？”村長疑惑的聲音傳來。

    “哎——我找茶葉呢。”村長兒子聽到這話，想一想，回道。

    “別管什麼茶葉不茶葉的了，送來吧。爹真的想喝水。”

    “來了，來了。”村長兒子用左手將碗放到地上，用左手提著茶壺，倒了一碗水。

    然後村長兒子用左手端了過去。下意識地，他將右手藏在了背後。

    一個衰老的老人躺在床上，面無血色，閉著雙眼，臉上衰弱至極，看起來像是七八十的人了。

    對此，村長兒子是知道怎麼回事的。

    從前村長因為練內力的緣故，一直不顯出老態。現在內力被破，又受了重傷，還能保持這樣，就已經很不錯的了。

    “父親，喝水。”

    村長兒子又有些犯了難，他或許應該將父親的頭給托起來？

    他現在想的是父親可能會自己將頭抬起來。

    “兒啊，幫爹把頭給託一下。爹真的是，沒有力氣了。”

    村長兒子聽了，便要流下淚來，他支吾兩下，隨即索性坦蕩道：“爹……爹。”

    “兒啊，爹是不小心，著了那狗東西的道。爹也恨平時沒有聽你的話。兒啊，你對付那蕭烈，最後贏了吧？那蕭烈死了沒？”

    村長兒子安靜了幾秒鐘。

    “沒有。”村長兒子搖頭，“但是他受了重傷……捱了好幾掌。”

    “來，爹，靠著枕頭。”村長兒子想到了方法，先用左手拿來枕頭，托起父親的頭靠在枕頭上，然後把枕頭往裏面推推。村長兒子隨即把碗靠在村長的嘴唇邊，讓他喝一點水。

    村長上下翻動著嘴唇，不斷地將水往肚子裡去吸，不一會兒，就咕咕地將半碗水喝盡。

    “爹，還要嗎？”

    “不了，不了。肚子疼。”村長穿著粗氣，睜開渾濁的眼睛，看著他兒子，喘著氣，道：“兒啊，那些人都是一群勢利眼。要是擱在從前，都是排著隊巴不得能餵我一碗水。但是現在，全跑了！！”

    “氣人！”

    村長這般道，眉宇之間隱隱現出怒色。

    “那些人就那樣，也沒辦法。”村長兒子有些敷衍道。他現在只想找個隱秘的角落蹲起來，或者靜靜地想一會兒，或者乾脆哭一場。

    也許哭出來能好受一點？

    “兒啊，父親這算是……廢了。”村長說到這句話，再次閉上眼睛，漸漸地，眼角有眼淚流出：“我一身內力，算是白瞎了。之前我想著不能讓那孽徒搶了你的風頭，所以一直沒有教他內力。結果……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麼來報復。”

    就在這一瞬間，村長兒子突然為自己的失敗找到了一個理由。

    是的。

    如果不是因為你苛待隊長，他或許就不會和蕭烈一夥。

    那我早就把那蕭烈給殺了。

    村長兒子想到這一步，將右臂伸了出來。

    “爹，兒子失敗了。”

    “嗯？”村長不解地睜開了眼睛，看到兒子那空蕩蕩的胳膊時，不禁愣住了。同時，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他顫聲問：“兒啊，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