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話的時候，院門是開啟的。

    這讓外面偷聽的人心情很複雜。

    葉柏猶豫了一下，轉過身離開了。

    聽說周大在給葉家打工，他娘非要慫恿他過來問問。

    “拔草整地那種活，周大那種懶貨都能幹，你也能幹。我聽李家的說了，葉子安的媳婦給他一天五文錢。聽到了沒？那可是五文錢！可真夠大方的。我就說，葉家掙錢了，當時你們都不信，現在知道了吧？你去，快去問問她，為啥用外人不用自己家的人？你人老實又能幹，比周大強多了。”葉氏推著他出門，砰地一聲關上門。

    葉氏趴在門縫後面，逼著他來找葉大娘，他是沒辦法纔過來的。

    可聽完了那段話，他知道周煙兒是不會換人的，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思來想去，他灰溜溜地回了家。

    一段路，他走走停停，用了很長時間。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聽到門響，葉氏親自跑出來開門，第一句話就是：“怎麼樣？你嬸兒是怎麼說的？”

    葉柏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很凝重。

    葉氏心裏咯噔一聲：“她不願意？”

    葉柏還是沒說話。

    葉氏張嘴就罵：“我早看出來了，她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白眼狼！上次，我上門跟她討教做香腸時，我就看出來了。她也不想想，葉老二死了之後，是誰借給她錢，把葉老二朝進土裏的？還有，她身體不好...”

    扯的都是些老黃曆，車軲轆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她蹦得再高，罵得再兇，葉家也聽不見。

    葉柏咬著牙道：“娘，你別嚷嚷了，讓人聽到了笑話。”

    葉氏一蹦三尺高，嗷嗷叫喚：“她做得出來，我還怕人笑話？我就是要嚷嚷，讓全村人都知道，她是什麼東相西...”

    葉柏頭痛不已，抱著葉氏的腰，把她扯進屋裏。

    “娘，我沒進院子，也沒找二嬸兒...”

    耐著性子聽完，葉氏驚愕之餘，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恨鐵不成鋼地說：“我怎麼就攤上了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就是幾句話的事，你連說都不敢說，我要你還能什麼用？”

    葉柏苦著臉：“娘，就算我說了也沒有用。他們在裡面說話，我都聽到了。人家根本沒有換人的打算，咱們何必厚著臉皮找不自在？”

    “你說的都是屁話！誰厚著臉皮了？你要搞清楚，不是咱們求他們，是他們求咱們。咱們是過去幫忙的，幫忙你懂不懂？周大要五文錢，咱們要四文錢，這是替他們省錢了，他們高興都來不及，還敢拒絕？”葉氏插著腰說完，一揮手說：“你別說了，趕緊吃飯。明天，我親自過去說。”

    葉柏無奈地點點頭，真不知道他娘哪來的信心。

    離開葉家的時候，周大腳底下都在發飄。

    夜裏有些涼，他卻熱得不行，乾脆脫掉上衣拎在手裏，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走到一個院子裡，他聽到了尖利的女聲。

    李大娘不知道在罵誰，聲音穿透院門傳出來：“喫喫吃，你就知道吃，怎麼不吃死你？你看人家周大，他都能掙錢了。也不知道那小娘們怎麼想的，周大那樣的混球也敢用。外面都傳成什麼樣了，她也裝聾作啞地聽不見。我呸，也是個騷貨！周大那種人，多少年都沒嘗過女人的滋味了，夜裏都憋壞了，正好給她暖床。葉子安這一步，她不知道想男人想成啥樣了，這乾柴烈火啊，可不就燒起來了，哈哈。”

    她男人聽不下去了：“快住嘴，讓人聽見了該說了。”

    李大娘冷哼一聲：“她敢做醜事，就別怕人說，我還就要說！只要她還跟周大來往，就要做好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準備。”

    說著，大門開了。

    李大娘端著一盆水走出來。

    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周大，她愣住了。

    周大死死地盯著她，眼神像極了吃人的野獸。

    李大娘害怕了，兩隻腳像釘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動彈。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周，周兄弟，你這是回家啊？”

    周大突然上前，健壯的身體舒展著，猛虎下山一樣走過來。

    李大娘雙手一抖，手裏的木盆掉到了地上，洗碗水灑到了腳背上，冰涼的溼意一直鑽進了她心裏。

    “你你你，你幹啥？”

    她的聲音在發抖。

    周大伸出手來，像是要抓她的衣服領子。

    李大娘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周大指著她的鼻子，惡狠狠地說：“再讓我聽到你在背後瞎編排，我打斷她的狗腿！”

    說完，周大就走了。

    李大娘在地上坐了半天，腿軟得站不起來，還是她男人覺得不對勁，把她攙扶回去的。

    周大早早地去了葉家，他激動得一晚上沒睡好。

    周大到的時候，葉家正在吃早飯。

    “來了啊。”周煙兒添了副碗筷，笑著說：“還沒吃飯吧？坐著一起吃。”

    “哎。”周大老老實實地坐下，喜得嘴角一直咧著。

    突然，他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周大抬起眼，看到葉子騫眯著眼睛，眼神裡充滿了審視。

    周大心裏的鬼，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

    他再看過去，就看見葉子騫已經低下頭去了。

    “別發呆了，吃飯。”周煙兒給他端了一碗粥過來。

    吃過飯，周煙兒剛要收拾，一邊的肩膀就被人按了下。

    葉子騫說：“你們聊，我來收拾。”

    周煙兒回屋裏拿出一張紙出來，對周大說：“我先跟你對戲工，你看看對不對。”

    “好。”周大想說不用對了，你說給多少就給多少。

    話說到了嘴邊，最後變成了一個字。

    這樣，就能跟她多呆一會兒了。

    揣著這個小心思，他挺直後背端端正正地坐著。

    雖然他聽不懂，但他還是認真地從頭聽到了尾。

    “沒有問題吧？”周煙兒問。

    “沒。”

    周煙兒拿出一袋子錢要給他。

    周大沒敢伸手：“有這麼多嗎？”

    “這還多啊？拿著，都是你的辛苦錢。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以後還要再辛苦你，希望你別嫌苦和累。”周煙兒笑著把袋子塞進他手裏。

    拿著沉甸甸的錢袋，周大嘴唇顫動著說不出話來。

    大門處輕輕響了下，葉氏笑盈盈地邁進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