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珠子把桂花糖掰成兩半，一大半塞到姚青娘手裏。

    她眨了眨眼睛，沒有心眼地說：“是我嫂子給我的。”

    “你嫂子？”葉玉珠聲音又尖又利，難以置信地說：“那個醜八怪怎麼可能對你這麼好？”

    周煙兒在桃花村很出名，小孩都知道她是桃花村第一醜。沒辦法，人長得太有特點了，走到哪兒都很吸睛。偏偏她還不知道低調行事，對婆家各種挑刺和不滿。她也不想想，葉家是根生根長的挑花村人，她一個新嫁過來的小媳婦，連腳跟都沒有站穩就急著詆譭桃花村人，能落到好處纔是怪哩。那些聽她說葉家壞話的人，表面上沒說什麼，一轉眼就把她說的話告訴了葉家人，也就是葉子安。

    這就是為什麼，她費盡心機地討好葉子安，葉子安卻越來越厭惡她的原因。

    可憐周煙兒智商和情商太低，直到死也沒弄明白這個道理。

    周煙兒對葉玉珠怎麼樣，沒有人比姚青娘更清楚了。

    葉玉珠每次被打總會跟姚青娘訴苦，姚青娘對周煙兒一點好感都沒有。葉玉珠不讓她說出去，她嘴上答應得爽快，私底下早告訴自己親孃了，親孃讓她不要管，也不讓她出去說，她憋得不知道多難受。

    所以，姚青娘纔會這麼震驚。

    葉玉珠舔著桂花糖，甜絲絲地說：“就是她給我的哇，不知道她在哪兒買的，這個桂花糖格外的甜...”

    啪！

    姚青娘一巴掌打掉了葉玉珠手裏的桂花糖。

    “啊，我的糖！”

    葉玉娘驚呼一聲，看著掉在雪地上的桂花糖。上面被她舔得亮晶晶黏糊糊的，把她給心疼的呀，連忙彎下腰去撿。

    “撿什麼撿？你憨啊！”姚青娘生氣地推開她，連手裏的半塊桂花糖也扔到了地上，洩憤似地用小腳狠狠地踩，一邊踩一邊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怎麼敢吃她給你的東西？萬一她在裡面下點藥，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葉玉珠被她推了個趔趄，還傻乎乎地盯著地上的桂花糖看。

    多好吃的桂花糖啊，她特意節省下來給玉娘吃的，玉娘都沒吃一口就掉到地上了。

    她揪著衣角，心疼得幾乎要落淚：“玉娘，你不吃也別踩啊。”

    姚青娘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喫喫吃，你就知道吃！你大哥跑了，你嫂子成了村裏的大笑話，她不恨你大哥也恨你們葉家，你就不怕她在這糖裡下點藥毒死你？”

    下藥這種事，葉玉珠聽說過。

    據說隔壁村子有一戶人家，男人不老實跟村裏的風流寡婦搞到了一起，女主人是個性格潑辣的，一氣之下在全家人吃的飯裡下了藥，那家人一夜間全死了，女主人被拉到菜市場砍了腦袋。

    葉玉珠心裏正害怕呢，就聽見周煙兒的聲音順著寒風傳進她耳朵裡。

    “玉珠，吃飯啦！”

    “壞女人來了。”姚青娘飛快地往門口瞟了一眼，隨即她輕輕碰了碰葉玉珠的手，小大人似地吩咐：“她再給你東西，你一定不能好吃。”

    葉玉珠遲鈍地點點頭。

    姚青娘飛快地跑了，看周煙兒的眼神滿是戒備。

    周煙兒心裏納悶，見葉玉珠站著不動，她只好踩著厚厚的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

    “玉珠，你...”

    周煙兒過來牽葉玉珠的小手。

    葉玉珠像是被開水燙到了，飛快地把小手藏到背後。

    周煙兒的手撲了個空，不由詫異地看著葉玉珠：“你怎麼了？”

    葉玉珠眼神戒備，凍得發白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突然一聲不吭地往家裏跑去。

    “這孩子怎麼了。”周煙兒被她一驚一乍的反應弄得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雪地裏看著她跑進院子裡。

    兩個女孩都跑了，幾個男孩子也沒了玩樂的心情。幾個小孩勾肩搭背，站在不遠處看著周煙兒。

    感覺到他們的盯視，周煙兒扭過頭衝着他們微微一笑。頂著一張醜八怪的臉，她一笑起來倒顯得有些猙獰。她只是想釋放一些善意，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幾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步，看過來眼神既嫌棄又畏懼。

    周煙兒的笑凝固在臉上，訕訕地說：“天太冷了，你們也早點回家。”

    說完，她打了個噴嚏，兩隻手攏在袖子裡往回走。

    “你們不覺得那個醜女人有點不一樣了嗎？”一個小夥伴說。

    “不一樣？”旁邊的狗蛋撇撇嘴，壞笑道：“你真這麼想，那讓她給你當嫂子啊。”

    之前說話的人叫鼕鼕，家裏有個哥哥，跟葉子安差不多年紀，經常有媒人上門來說親。

    鼕鼕自然不肯，大聲說：“纔不要！我哥要娶也是娶賢惠的女子當我嫂子，纔不會娶那等又醜又惡的女人。你爹不是想給你找後孃麼，說不定她以後會給你當小娘。”

    “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看我不打爛你的嘴！”這一下戳到了狗蛋的痛處，這傢伙差點一蹦三尺高，手指著鼕鼕的鼻子。狗蛋娘生他的時難產，身體落下了毛病，不久之後就撒手而去了，只剩下狗蛋和他爹相依為命。

    鼕鼕生出了怯意，躲到了壯實的劉大牛身後，不服氣地嚷嚷：“是你先招惹我的。”

    要不是劉大牛勸架，倆死孩子能當場打起來。

    天一點一點地暗下去，瓦片上覆蓋了一層白雪。女人們做好了飯左等右等人不回來，氣勢洶洶地找出來拎著各家崽子的耳朵回家。

    葉玉珠如驚弓之鳥，一刻也不敢停下，一口氣跑回了家裏。她娘病得起不來，大哥又跑不見了，能依靠的只有二哥。

    “二哥，二哥...”

    她驚惶不安，像是被狼追趕著的小羊羔，咩咩叫喚著扎進了葉子騫懷裏。

    葉子騫剛出廚房，身上還帶著煙火的氣息，他彎腰抱住自己的妹妹，溫和地問：“都出汗了，跑這麼急幹什麼？”

    葉玉珠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喘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揪緊了葉子騫的衣角。

    葉子騫正欲再問，就見周煙兒揣著手出現在他眼簾內。

    “是我喊玉珠回來的。”

    周煙兒連忙邀功，不放過任何刷好感的機會。

    葉子騫不理她，拉著葉玉珠走了。

    周煙兒：...

    這小子是真的很討厭她呀。

    沒事，慢慢來。

    她安慰著自己，慢悠悠地跟在他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