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喝茶。”

    葉大娘小心地把茶碗往前推了推，屁股只捱了凳子半邊。

    “好。”周大娘淺笑一下，眼神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嫌棄。

    葉大娘穿的是平常的衣服，兩隻胳膊肘上各縫了個大補丁，後面心口窩上還有一個大補丁，衣服和臉都是灰撲撲的，像是好幾年沒好好洗過了，讓人看著好生難受。

    再低頭一看碗裡的茶葉，用外面的柳葉子曬乾做成的，衝出來的茶湯是黃褐色的。

    反正，周大娘是沒什麼胃口。可要是一口都不喝，又顯得太不給葉家面子。

    周大娘兩隻手捧著碗捂手，心裏還在猶豫要不要喝。坐在她旁邊的周香兒已經迫不及待地端起茶碗...

    只聽噗地一聲，周香兒把嘴裏的茶水吐了個乾淨，嫌棄地說：“這是什麼茶啊，太難喝了。”

    葉大娘受驚般地站起來，尷尬地說：“不是什麼好茶，擇了柳葉曬乾做成的。”

    周香兒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說：“我說呢，一股灰味，是不是沒洗乾淨？”

    “洗了的洗了的。”葉大娘迭聲道，生怕周香兒不相信，又說：“我洗了好幾遍，放在院裏的石磨上曬的。”

    周香兒顯然不吃她這一套，紅紅的小嘴一撅，難聽話刀子似地往外撂：“那就是放久落灰了！我說，你家也太窮了，我姐姐怎麼會這樣想不開，嫁到你家裏來受罪？你兒子能對她好一點也就算了，可我聽說你兒子跟別人跑了，那我姐姐...”

    周大娘見她越說越不像話，臉往下一拉，沉聲道：“香兒，閉嘴！”

    “好嘛，我不說了。”周香兒不高興地坐回去，扭過臉看向一邊泛黃的牆壁。

    跟周煙兒不一樣，周香兒生了一張很美的臉，跟她姐姐完美是兩個極端，彷彿爹媽所有的優點都集中到她身上了。小而精緻的臉，白皙細膩的面板，還有玲瓏有致的身材。

    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哥哥都已經成親。作為最小的妹妹，她很受父母和哥哥的寵愛，養成了嬌縱任性的性格。周煙兒什麼都急不過她，唯一的任性就是執意要嫁給葉子安。以為葉子安是她一生的依靠，沒想到一條小命都丟在了葉子安身上。

    葉大娘難堪到了極點，想笑卻擠不出來，聲音在發抖：“委屈親家了，家裏只有這些茶。”

    周大娘懶得說場面話，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

    葉大娘揪著衣服，低著頭看著面前的茶碗，像是要盯出一朵菊花來。

    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門開啟，周煙兒回來了。

    第一眼看到坐在堂屋裏的中年婦人，周煙兒就認出來這是原主的親孃了。

    “姐姐回來了！”周香兒第一個發現，立刻脆生報告親孃。

    周大娘鬆了口氣，她從末覺得時間如此難捱過，還好她女兒回來了。

    “娘，妹妹。”周煙兒採集到葉大娘投過來的求救眼神，不解地問：“你們怎麼來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嗎？”周大娘瞪了她一眼，眼角餘光瞄到葉大娘緊張地站起來。

    周煙兒笑了下：“娘，我渴了，先讓我喝口水再說。”

    說著，她端起桌子上的碗，一口氣喝下去大半的茶水。

    葉大娘殷勤地走過來，問：“還要再喝點嗎？”

    語氣卑微得不像是婆婆對兒媳婦，倒像是老婆婆在對太上皇。

    “不喝了。”周煙兒抹抹嘴，笑著說：“娘，你去外面找找玉珠。”

    顯然是要把葉大娘支開。

    葉大娘高高興興地去了，再多一會兒她的心臟就受不了。

    葉大娘一走，親孃的氣場全開。

    “怎麼回事？”

    “聽說葉子安跑了，他跑哪兒了？他是一個人跑的，還是跟外面的狐狸精跑的？”

    “娘，你怎麼知道的？”周煙兒不慌不忙地問。

    “我告訴孃的。”周煙兒搖晃著小腦袋，得意地露出一口小白牙：“我聽桃花村的朋友說的，我以為姐姐會主動跟家人說，沒想到姐姐一聲不吭。娘也是擔心你，纔會拉上我過來找你。”

    雖然在笑，但眼神分明是興災樂禍。

    “我真是謝謝你了。”周煙兒眯著眼睛笑，看起來更醜了。她抬眼看向周大娘，笑著說：“就這點事還值得娘這一趟，我好得很，什麼事都沒有。葉子安是走了，可他娘他妹妹他弟弟都在這兒。我就在這兒等，不信他不回來。”

    “你等個屁！他要是一直不回來，你要一直等下去嗎？”周大娘坐不住了，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周煙兒：“我不等怎麼辦？我長成這樣，以後也嫁不出去了，還不如留在這兒，說不定葉子安哪天就回來了。”

    周大娘臉色一窒，差點被女兒說服。

    旁邊噗嗤一聲，周香兒樂不可支：“算你有自知之明。你要是被打包回家，只能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了。”

    周大娘狠瞪她一眼，周香兒無趣地閉上嘴，換上了小聲嘀咕：“我說的是實話，實話難聽嘛。長成這樣能嫁出去就不錯了，更何況葉子安長得白白淨淨...”

    周大娘拉過她，認真地說：“你別說你妹妹胡說。娘都給你打算好了，嫁不了葉子安那種好相貌的，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也不錯。隔壁村有個鐵匠，今年三十四歲，家裏有兩個孩子，孩子他娘一年前去了，想找一個後孃照料顧孩子。”

    周煙兒明白了，就是找個女保姆。

    周香兒在一邊補充：“那人是個瘸子，下巴上長了顆大黑痣，跟你倒是很般配。”

    周大娘尷尬地解釋：“娘好不容易纔找著這麼個人。你要是願意的話，過門就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太體貼了，連孩子都不用生，就直接就當媽了。

    周煙兒憋著氣說：“娘，我還是留在這兒吧。”

    好慶幸，沒有告訴他們，其實她是被渣男給休了。

    暗暗下定決心，努力刷好感度，早點變得美美噠。

    這種每天被人指著鼻子罵醜八怪的日子，她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