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虎的撒潑打滾下，孫娘子咬著牙拿出錢來，去村裏的屠夫那兒買了一小塊肉。

    孫虎喝了好幾碗肉湯，夜裏躺到床上總想起來。睡得正香時，他被尿憋醒了。不想離開暖和的被窩，他夾著腿憋了好一會兒。

    迷迷糊糊地，他聽到爹孃在說話。

    “...把葡萄苗出手了，家裏就有錢了，都讓你別急了。”

    “你不急啊？咱家都窮成什麼樣了，你看別人家頓頓都有錢買肉吃。今天看兒子饞成那樣，我心裏真不是滋味。”孫娘子埋怨道。

    “你小聲點，別讓孩子聽見了。我明天早上就走，去青雲盯著黃老二把葡萄苗賣了。”孫大悶聲道。

    孫虎憋不住了，大聲說：“娘，我要尿尿！”

    孫娘子拍了孫大一下，連忙爬起來伺候寶貝兒子。

    孫虎起來的時候，孫大已經不在家裏了。孫娘子把他叫起來，像打發小狗似的塞了個窩頭給他，就趕著他去學堂了。

    小朋友們陸陸續續都到了。

    先生還沒有來，學堂裡亂哄哄的。

    孫虎坐到位置上，拿出窩頭出來啃食。

    “又是窩頭？”坐在前面，向來對他不對盤的二牛，突然扭過頭來。看到他啃窩頭吃，特意大聲說。

    孫虎僵住了，嘴角還沾著麵屑，嘴硬地說：“關你什麼事？我就喜歡吃窩頭！”

    “你每天都吃窩頭，你娘也不給你換個花樣。你沒吃膩，我都看膩了。我家就不一樣，我娘每天給我做不一樣的。昨天是肉包子，今天是油條哦。”二牛把油條舉起來給孫虎看。

    孫虎嚥了口口水，他也想吃油條。可他娘說，炸油條費油，從來不給他做。他的心裏掠過一絲怨恨，緊緊地捏住手裏的窩頭不吭聲。

    “我發現幾次了，他都吃的窩頭。”

    “他的兩個姐姐都嫁人了，沒人給他家裏掙錢了。”

    “他爹媽為什麼不去工坊裡幹活？”

    “為啥吃窩頭？窮唄。”

    奚落和嘲笑聲落在他耳朵裡，如同被針紮了。

    孫虎的身體被憤怒支配了，他恨恨地把窩頭扔到二牛臉上，大聲說：“我家有錢！我爹說了，等他把葡萄苗賣了，我家就暴富了。到時候，我看看你們誰敢瞧不起我！”

    “什麼葡萄苗？”二牛兩手叉腰，狐疑地盯著他：“除了葉家以外，誰家還有葡萄苗？我看你就是在說大話！”

    “昨天夜裏，我聽我爹孃說的！”孫虎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在這時，先生來了，皺著眉頭喝斥道：“上課了，都在嚷嚷什麼？”

    課堂裡安靜下來，大家都不敢說話了。

    “少奶奶，王先生找你。”春杏走進來。

    周煙兒挑眉：“他一個人來的？”

    “拉著一個小孩兒。”春杏回答。

    周煙兒讓春杏把桌子整理一下，在房間裡見了王先生。

    自從來到桃花村後，王先生兢兢業業地教書，是個很實在的人。每到過節，周煙兒都會往他家送禮，他家的日子好過多了，全家人都很感謝周煙兒。

    孫虎有些害怕，一路上都低著頭。

    他平時調皮搗蛋，到了先生一樣乖得跟鵪鶉似的，讓說什麼就說什麼。

    先生問他，那些話是從哪兒聽來的？他家裏有葡萄苗的事是不是真的？

    他老老實實回答了。

    王先生聽完，就拉著他的手來了葉家。

    葉家早已不是那個葉家了，他娘早年坑過葉家一次，那時候葉家還不是大富之家，沒有建這麼多工坊，沒有提供這麼多工作能村民們。他和村裏的孩子們一起見證了葉家，白手起家成為遠處聞名的富人。葉家沒跟他爹孃計較，讓他免費進學堂讀書。

    王先生帶著孫虎來見周煙兒。

    王先生說完，周煙兒好半天沒有說話。

    孫虎偷偷抬起眼，看到桌子上放的點心。明明肚子已經吃飽了，他還是覺得很餓很餓。他直勾勾地盯著那些點心看，拼命地嚥着口水。

    “想吃嗎？”

    他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說。

    李虎嚇了一跳，呆呆地看過去。

    只見一個長相漂亮，笑起來很溫柔的姐姐正看著他。

    他像是被蠱惑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點的頭。

    “春杏，給他拿兩塊點心吃。”周煙兒說。

    春杏拿了兩塊點心過來，孫虎傻乎乎地也不知道伸手接。

    春杏笑著說：“拿著呀。”

    孫虎小臉微紅，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慌亂地伸出兩隻小手過來接。

    點心散發著濃郁的香氣，把他身體裡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那個好聽的聲音在說什麼，他全都聽不見了，捧著點心狼吞虎嚥。

    “我知道了，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別人，你帶著孩子回去吧。”

    王先生點點頭，他去拉孫虎卻拉了空。

    孫虎吃得太急，被點心咽得直翻白眼。春杏拿了杯水讓他喝，他很快灌

    進去一杯水。

    周煙兒：“再給他拿些點心。”

    春杳把一盤點心都倒給他了，他用衣服兜起來裝點心。

    王先生過來拉他，他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周煙兒沒有趕他，只是溫柔地問：“你還有別的事嗎？”

    孫虎大著膽子抬起頭，吞吞吐吐地問：“你為什麼不問我？”

    “問你什麼？”周煙兒反問他。

    “葡萄苗的事。”孫虎悶聲說。

    他不傻，看先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闖禍了。先生拉著他，他就知道迷迷糊糊地走，也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先生一直在說葡萄苗，他猜測跟葡萄苗有關係。

    “你見過那些葡萄苗？”周煙兒問。

    “沒有。”孫虎搖搖頭，又說：“我爹早早就走了，他要去青雲賣葡萄苗，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大人的事，你不需要管，你只要好好讀書。你是個好孩子，以後想吃點心就來找我，我這裏有很多點心。”周煙兒笑著說。

    “謝謝，謝謝少奶奶。”孫虎捧著點心，像是捧著整個春天。

    王先生帶著孫虎走了。

    春杏：“他爹孃也真是的，明明可以靠自己的雙手生活，非要走那些偏門左道。你不跟他們計較，不給他們一些顏色瞧瞧，他們就以為咱們是好惹的，就是可憐了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