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春三十娘
人總是要努力的活下去,除非走投無路,呵,其實這個世界,就算山窮水盡,就算走投無路,真正想死的人,不是沒有,但絕對不會太多,大多把‘死’掛在嘴邊的,其實最能掙扎。
以前的張墨,爲了一口吃的,不知道要謀劃多久,期盼多久,可他依然掙扎著,哪怕根本不知道,明天,不!下一刻,將要面對什麼,反正這麼多年過來了,他從未想過一死了之。而如今有了盼望,他怎麼會不牢牢抓住?就如同他所說的一樣,縱然粉身碎骨,也不會讓機會從指尖溜走。
不過這麼多年過來,在最底層的最底層的掙扎,生活教會了他很多,就算一塊芋頭,也不會憑空出現,如今有了機會,想要從最底層掙脫,且跨入所謂的上流,依然需要好好的謀劃一番,持刀人的身份給了足夠的底氣,而他能夠看見鬼,便是敲開未來之門的敲門磚。
畢竟他也清楚,他年能夠弄到一口吃的,還需要小心翼翼,現如今得了這麼了不得的傳承,需的小心在小心。小兒抱黃金走在鬧市,無異於自尋死路,他如今所得,可比這兇險多了。
從那塊令牌中得到的訊息,因為他見識淺薄,很難想象出,那塊令牌之中所描繪的畫面,但一名前來佈施的法師,都能那麼威風,在張墨的眼中,好似能夠隻手遮天的捕頭,甚至縣老爺,都在其面前卑躬屈膝,如此可見,力壓漫天神佛的持刀人,他有時候都不敢去想,這是何等尊貴?正因為如此,張墨斷然不敢走漏半點風聲。
如此突然做出改變,總需要竭盡全力的去掩飾一番,畢竟他又不是孤家寡人,又不是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他生活社會的最底層,也因為如此,想要出頭的他,更需要盡力做到無限可擊。
但是想要竭盡可能的去利用這次機會,且不引起別人的懷疑,爲了達到這一要求,張墨可算是費盡了心思,推演過無數種方案,最後,他鎖定了一個方向,其實這也是他唯一可選擇的方向。
得了持刀人的傳承,也不能一蹴而就,讓他有了多大的本事,但憑藉現有的條件,擺在他面前的,卻也是一條康莊大道。那名與他而言,甚至與整個縣城中的人而言,都是高不可攀的李道長,其人就是張墨盯了很久,被他擬定為可助他翻身的工具人。
張墨能夠看見鬼,因為不是一無是處,所以作為孤兒的他,沒有早早的餓死在了某個角落,或者他那破敗不堪的狗窩中。
而他能看見鬼,這是在他十歲那年餓的就剩一口氣的時候,所擁有的能力,關於這件事,他起初的時候,自然是害怕非常,不過後來也就釋然了,甚至為什麼會突然能夠看見鬼,他自認為,這也沒什麼不好解釋。
他把獲得這種能力的原因歸咎於,他半隻腳跨過了鬼門關,雖然那個時候,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勾魂鬼出現,便得救,但基本上算是死過一回的他,認為因為這種原因能夠看見鬼,卻也沒什麼大不了,別人知道他擁有這種能力,且對他給出的解釋,也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就是最有力的說明。
如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雖然依然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可是作為一個能夠看見鬼的凡人,卻也算是小有名聲,且因為這種情況,也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當然別人也不會因為他能夠看見鬼,就會給予他一定的地位,但靠著這種能力,卻也讓獲得了,可以接觸到,一些大人物的機會,關於這一點,張墨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他自己也不覺的,能夠看見鬼,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儘管他渴望擁有更好的生活,甚至不止一次幻想,憑藉這一能力,而獲得天大的好處。
有人頭疼腦熱的時候,或者有人突然發瘋的時候,或者有人驟然昏迷不醒的時候,當大夫束手無策的時候,他便會被喊過去,別人知道他能夠看見鬼,所以,把鬼和邪混在一起的居民,都想從他這裏得到一個說法,且總能得到一定的報酬,如此次數多了,他自然在這件事上投入了不少心思。
“張家小郎,張家小郎……”急促的敲門聲,在半夜突然響起,配合着那焦急的呼喊,張墨知道,又來活了,半夜被人喊醒,他已經習以為常,甚至對這一情況,更有著強烈的渴望,在獨處的時候,他雖然不能陰暗邪惡的去想,每天都有人中邪,可事關生活的維繼,當有人中邪之後,他的臉上,總會綻放出明豔的笑容。
“在的,在的!”沒有因為別人打擾自己的美夢,而感到生氣,一骨碌爬起身子的他,好似擔心門外面呼喊他那人會離開一樣,有些迫不及待的應承著對方。
“原來是李家哥哥,快進來坐。”雖然自己也急,但不能不拿捏一下,儘管這有些有些多餘,有些幼稚,可對這個李固,他這麼去做,心裏完全沒有半點不適,其實對於眼前這個人,他不止一次,想要狠狠暴打對方了。
“哎呀,我的爺,坐什麼坐啊,你趕快跟我走。”李固不是第一次與張墨打交道了,就最近的兩三年,他主家也不知道衝撞了那位神仙,三番五次,有家人中邪,今日禍事輪到了他家大少爺的身上,整個孫府如同天塌了一般,因此他哪裏還有時間與張墨在這裏逗悶?看見張墨的老毛病又發作了,要是以往,他那嘴絕對會狠狠的損張墨一番,可是如今,事關他家大少爺,著急的快要冒火的他,就算張墨讓他跪下磕頭,他也不敢不從。
“哎哎,李家哥哥,放手,放手,你好歹也讓我把衣服穿上啊,天又沒塌,再說了,就算天塌了,我也頂不住啊。”張墨一邊掙扎,一邊拿著衣服往身上套。
“天塌了,這次真的天塌了,這次是我家大少爺,哎呀,你就別磨蹭了,你那衣服穿不穿有什麼兩樣?算是老哥求你了,這次老爺賞多少,哥哥全給你,連前幾次的,哥哥都給你補上。
張老弟,張大爺,千錯萬錯都是哥哥的錯,這事過去,哥哥一定向你賠罪,你讓老哥給你磕頭都行,你只要趕快跟我走,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李固知道張墨不待見他,也知道張墨如此磨蹭,是因為什麼,要是往日,他肯定不會尿張墨,可是這一次,就像他所說的一樣,只要張墨肯跟著他走,別說把以前昧下的酬勞全部還給張墨,就算張墨讓他跪在這裏磕頭他也肯,畢竟他心裏明白的很,要是因為他的原因,他家大公子有個三長兩短,他家老爺一定會生剝了他的皮。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張墨自然知道輕重,他惱的是李固,而不是孫家大少爺,在說了,他也知道,孫家根本不是他能夠得罪的起的,如果因為他的磨蹭,那孫家大少爺要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李固自然沒什麼好果子吃,他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儘管這件事,根本與他無關,儘管他也只是能夠看見鬼,而不是有什麼抓鬼驅邪的本事。
何況,他也不能因為眼前這個狗東西壞了名聲,不僅事關生計,更重要的是,等了許久的他,終於等到了望眼欲穿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會錯過?
張墨二人急匆匆的來到了孫府,因為這次中邪的是孫家大少爺,剛剛踏入大門,早就等不及的孫家人,便急吼吼的迎了出來。
“張家小郎來了,張家小郎來了。”望眼欲穿的韓鍾,看到了張墨的身影,其二話不說,拉著張墨就往大院深處走去,且更是迫不及待的大聲吆喝起來,如此情形,好像張墨多有本事似的,只要他一到,必然萬事大吉。
“深夜打攪,還請張小郎多多包涵,有勞小郎了,事後老朽一定重謝。”剛剛安頓好昏死過去的孫家老太君,以及孫大少爺的孃親的孫老爺,如今也是滿臉的疲憊與不安,而此刻看到張墨來了之後,他那孫家大老爺的氣勢早已丟掉,這一次他顯的很是客氣,起碼對於張墨而言,這樣的客氣,在孫府,他從未體會到,尤其是被孫家掌舵人,這樣“真誠”的對待過。
“不敢,不敢。”要是以往的張墨,被孫老爺如此對待,雖然不會手足無措,那肯定也是激動非常,畢竟這孫府,還有這孫老爺,可是跺跺腳,能夠讓這靈縣都震三震的大人物,但是現如今,雖然他沒有狂妄到不把孫家放在眼裏的地步,可是站在孫老爺面前,他卻沒有了,需要仰視對方的必要,只是儘管如此,該有的謙遜,依然不能缺少半分,他只是得到了了不起的傳承,並不是他已經有了解決問題的能力,自信是發自內心的,他早就懂得了什麼叫做潛藏。
但儘管這樣,目光老辣的孫志明還是察覺到了張墨的變化,不過此刻的他,哪裏有心思去管這些?甚至他連與張墨多說幾句閒話的功夫都沒有,其人看了張墨一眼,便打頭,帶著張墨等人,朝著他兒子所在的院子走去。
不過別看孫家有些迫不及待的把張墨請來,其實不只是孫家知道,張墨解決不了問題,張墨自己也知道他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把張墨請來,不過是因為張墨能夠看見鬼,他們雙方都把張墨到來的意義,定義為拖延。
因為張墨能夠看見鬼,如此儘管他沒有能夠解決問題的能力,可起碼他能夠起到安人心的作用,至於處理問題,當然另有高明,不過他能夠告訴請他來的人,他所能看到的情況,比起未知,這看似毫無價值的知情權,往往顯的尤為重要,更何況,不僅是請他來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存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期盼或者是期望,既然能夠看見鬼,說不定,突然之間,就有了處理問題的能力呢?哪怕能夠與鬼交流,這也是尤為珍貴的。
至於害怕?請他來人,不會替他擔心,甚至沒有不期望,他能夠以身相替。而他自己呢?他根本沒有害怕什麼的權利,他甚至渴望能夠沾染到什麼,不管是禍事,還是好事,比起苟且的活著,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改變。
“怎麼會是她?”剛剛踏進孫家大公子的房間,張墨看到那個懸浮在孫家大公子頭頂的身影,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尤其對上等到對方看見他們到來,看過來的那雙冷冽的眼睛,要不是腿軟的沒力氣,他纔不在乎會不會得罪孫家,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第一時間從這裏逃離。
春三十娘,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他見識過這個女鬼的厲害,那真正有本事的人,都不是這女鬼的對手,如今看到對方冷冽的盯著他,張墨驟然生出了濃烈的不祥之感,臉色不知不覺中,變的蒼白如紙。
話說這春三十娘,就他們靈縣,沒人不知道,也不是因為對方經常害人,而是對方,根本就是他們縣裏,一個誰人都不願提起的禁忌,因為關於春三十孃的死,牽扯到了他們根本惹不起的大人物。
春三十娘,她叫什麼名字,知道的為實不多,最初大家都稱呼她三十娘。她是賣豆腐的,待人溫婉大方,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又因為生的漂亮,別人便稱呼她為春三十娘,關於這個稱呼,或許真與她的待人接物的方式有關,可見過她的男人,在做夢的時候,總是夢到她,且夢中或是有過什麼齷齪,這也是不得而知,但當有人稱呼她為春三十娘,有不少男人的臉上,總會流露出會心的笑容,這便坐實了春三十孃的名頭。
再說春三十娘,當別人這麼稱呼她的時候,她依然只是莞爾一笑,沒有牴觸別人這麼稱呼她,也沒有流露出多麼欣喜的樣子,如此一來二去,她便從三十娘真正的變成了春三十娘。
在此期間,不說是否有男人對她抱有什麼樣的想法,可人朝廷政通人和,以理教化國人,依法治理國家,垂涎歸垂涎,可少有人對春三十娘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只是春夢照做罷了。
但是因為一個人的到來,改變了春三十孃的命運,以前也不是沒有人上門提親,春三十娘依然是春三十娘,她沒有答應過任何人,出現這種情況,又好事之人,甚至都拿誰人會摘走這朵嬌花做賭,而那些紈絝子弟,都以春三十娘給誰人的笑臉最多,來打擊他們的對手,也因為這樣的原因,當某一天,有人發現,春三十孃的心,給一個男人偷走了,這還了得?尤其是一個外來戶,自當同仇敵愾。
可是那些心有不甘的傢伙,儘管極為不爽春三十娘對那人傾心,可等他們瞭解了那人的為人,哪怕是把那人視作眼中釘,卻也不得不承認,春三十娘能夠委身此人,絕對是極好的歸宿,如此後來的他們,儘管依然不時的冒酸水,詆譭那人,但卻沒人有過,想要用什麼齷齪陰狠的方式,去破壞這樁姻緣的念頭。
可是啊,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包括春三十娘在內,幾乎所有人,都覺的春三十娘找到了一個好歸宿,且期盼和祝福這段姻緣的時候,那個偷走春三十孃的心的良人,卻露出了他的真實面目。
此人是一名書生,得了功名回到這裏以後,他不是把春三十娘明媒正娶,而是把春三十娘,獻給了他的師座,把春三十娘當成了一塊,敲開他大好前程的敲門磚。到了這時,春三十娘才真正認識了這個人,看到了這人的狼子野心,自然是肝腸寸斷,儘管這人依舊花言巧語,她哪裏還會相信?她雖然性格委婉,但也有烈性的一面,儘管那名書生把她看夠緊,可他怎麼能夠看得住,一個一心只想去死的人?
春三十娘突然死亡,在本縣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同時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不漏風的牆,那名書生掩蓋的了一時,卻掩蓋不了一世,當人們知道春三十孃的真正死因以後,鮮有人不是戾氣橫生,想要為春三十娘討回一個公道,可惜那名書生,如今已經靠著他的師座一路高升,靈縣的人縱然不甘,也無力撼動他,何況爲了一個春三十娘,不值得和對方不死不休,就這樣在這人以及他的師座的掩蓋下,威脅之下,真相便得以被掩埋,冤屈不得被昭雪。
還有就是本縣的人,不敢提起她,起碼不敢明目張膽的提起她,其實也不僅僅是攝於那兩人的淫威,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覺的自己,有愧於春三十娘,如是,隨著歲月變遷,春三十娘,便成了本縣的禁忌,如同一塊難以癒合的傷疤。
春三十娘是含冤而死的,怨氣難以化解,便變成了厲鬼,只是她依然少有害人的時候,所以她在人們心目中,就漸漸的成爲了過去,少有人知道,她化作了厲鬼,其實張墨認為,就算本縣的人,知道春三十娘化作了厲鬼,對她的同情,也定然會多過害怕她,起碼他就是這樣。
張墨雖然同情春三十娘,可他不知道春三十娘怎樣看待他,此刻看著對方那冷若寒冰的目光,這是張墨能看見鬼之後,第一次覺的擁有這種能力完全是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