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舊事
我再次對她另眼相看,覺得這丫頭跟我印象裡的完全就是兩個決然不同的人。
“不吃了,人上了年紀不愛消化,吃多了積食。”劉老太太似乎被她的真情實意打動了,握著她的手說道,“我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看新聞,最近電視裡報道最多的就是雨夜屠夫案了,我也知道那些跟在死者身邊的孩子下落不明,聽著就讓人揪心。所以這個年輕人一提孩子,我就把這兩件事兒聯想到了一塊。”她說到這裏,臉色有些躊躇,“不過那戶人家和雨夜屠夫案不見得有什麼關係,他們也是苦命的人啊。”
我一聽劉老太太說到了正題,連忙支起了耳朵。劉老太太指著一旁的椅子道,“你們幾個都坐下,這話說來可長了。”她老來寂寞,身邊除了護工就是老年公寓的老人,平時根本沒什麼人說話聊天,難得來了幾個年輕人願意聽她講述過去的舊事,她頓時來了精神,抬手把電視關掉了,就怕打斷自己的思路。
“您說吧,奶奶。”嶽勝男嘴角的笑容滿是鼓勵,“慢慢說,不著急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劉老太太對她的態度十分喜歡,親熱地抓著她的手,半眯著眼睛回憶起來,“那片棚戶區的旁邊最早有個菜園子,棚戶區就是緊挨著它建設起來的,起初只有幾戶人家,都是當地的菜農。我是十七歲時嫁到那的,當時那地方窮得喲……”
二窩囊一聽她把話扯得這麼遠,張嘴正要說話,卻被嶽勝男一個嚴厲至極的眼神懟了回去。他聰明地閉上嘴,專注地聽劉老太太從頭講了起來。
“到了九十年代初的時候,那地方的人口就多了,房子也越建越多,密密麻麻的出個門都要繞很遠的路。你們說的那間房子最開始的屋主姓王,一家人都非常的和善可親,後來家裏的老爺子去世之後,全家都搬回到山東老家去了。再搬來的這戶人家姓馬,只有三口人。”劉老太太說到這裏,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不過聽人說啊,他們這家人是後組建的,男主人是個死了老婆的人,帶著個兒子,那女人則是後娶來的媳婦。要不是聽知情人說根本就看不出來,他們三口人感情特別好,那個女主人叫胡紅,對這個繼子百依百順的,簡直比親媽還要好。”
劉老太太聲音不大,我們聽得格外專注,唯恐一個分神就漏掉什麼重要資訊。
“胡紅那人非常熱情,離得老遠就能聽到她的笑聲,誰家有困難都願意幫一把。當時他們搬來的時候,我老頭子已經得癌症去世了,家裏只有我一個,每到秋天買秋菜的時候我就犯愁,自從她搬過來都是她幫我搬到家裏來。”劉老太太想到那時的情景,眼睛很快就紅了,眼圈裏泛着淚花,“那麼好的一個人,誰知道最後竟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她怎麼了?”我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有些緊張地問道。
劉老太太抬頭看了我一眼,嘆著氣說道,“別提了。她當時在郊區的一家工廠上班,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還要加夜班特別辛苦,不過從來也沒聽她埋怨過半句。結果有一天就出了事故,那天原本不該她值班的,是她的廠友有事跟她串班,她好心腸就答應了。誰知道趕得也巧,當天晚上廠子就著火了,死了不少人。胡紅命大撿回了一條命,但半邊臉卻在火災中毀掉了。”
工廠、火災、毀容……
一個個字眼敲擊著我的耳膜,我混亂的思緒也逐漸清晰,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隨著劉老太太的話開始一點點拼湊出起來。
劉老太太繼續道,“胡紅年紀輕輕就遭遇這種坎坷哪能受得了,自從出院後就性情大變,家裏人怕她受刺激,連忙收起了所有的鏡子。可就算這樣,胡紅還是像換了個人似的,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大嚷大鬧,有時候半夜還能聽到她的嘶吼聲,可嚇人了,基本就等於瘋掉了。她特別怕見人,到後來又轉變為怕光,家裏人沒辦法,就把最裏間的小屋窗戶徹底砌死,改成了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胡紅就一直生活在那裏。”
我點點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那間黑色小屋的來歷。
劉老太太緩了一會兒,心疼地說道,“我自從那次事故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胡紅,只是聽說那家工廠的黑心老闆連夜跑路,胡紅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居然一點兒補償也沒有,他家的男主人爲了養家餬口只能拼命地打工,家裏就留下一個不大的兒子照顧胡紅。沒出事之前胡紅待他像親兒子似的,可自從出了事兒,胡紅就經常虐待孩子。一會兒把他打扮成小姑娘,一會又瘋狂地抽打他,那孩子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看得我們都心疼極了。”
嶽勝男聽到這裏,轉頭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眼神頗為落寞難過。
劉老太太道,“那孩子估計也是被胡紅折磨瘋了,突然轉了性格,變得畏畏縮縮不願意說話,見到人轉身就跑,還經常抱著胳膊自言自語,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充滿了防備與不信任。”
劉老太太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似乎想到那一家人十分的惋惜。
我忍不住開口打聽道,“那您還記得胡紅沒出事兒之前是什麼樣的嗎?”
“怎麼會忘呢?現在想起來都跟昨天似的。”劉老太太唏噓著說道,“沒被毀容之前胡紅那個人特別愛美,我記得她尤其喜歡穿紅色的衣服,又鮮豔襯得她面板又白,有一年她還買了一條紅色的長裙子,穿起來真是漂亮極了。”說到這裏,劉老太太有些難過地嘆了口氣,“聽說她毀容之後,還整天惦記著紅衣服,她家那口子被鬧得沒辦法,給她買了好幾件。胡紅精神好一點兒的時候就把衣服穿上,精神不好的時候就把衣服撕得一條一條的,家裏人怕她拿刀拿剪子傷著自己就都藏了起來,她找不到工具就用指甲撓,用牙咬,樣子別提有多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