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細細琢磨著口中的字句，蘇羽清輕挑眉梢，目光定定的落在了王寶珍身上。

    王寶珍不甘示弱的昂著下巴，抬腳上前，護住了眼眶通紅的張錦年。

    “本宮的父親膝下只有本宮一女，何來姐妹之說，王小姐怕是記叉了吧？”

    誰不知姐妹只是隨口戲言，偏偏她當了真，王寶珍有苦難言，壓下眼底的不快，悶聲致歉。

    氣氛焦灼，竟無人開口。

    細膩的小手扯了扯蘇羽清的衣袖，正是林雅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太子妃可願與我們同行？”

    斂去眸中的冷意，落入女子的彎彎笑眼中。

    張錦年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爬山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四下探看的神色，便是最好的證明。只待她應下，下一句恐怕便是要邀請凌玄臣一道了。

    與其躲避，還不如順了她的心意。

    思及此，蘇羽清微笑應下，“諸位小姐且等一等，太子殿下尚在院中，不妨拉他作陪。”

    張錦年求之不得，欣然應允。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上了楓山。

    所謂的山道不是想象中的石階小道，而是被踏平了泥地。

    蘇羽清倒是沒所謂，提了裙襬自如的走了上去，凌玄臣跟在她半步後，亦是悠閒之姿。

    張錦年咬緊牙關，低頭望著繡鞋沾上的草尖，餘光裡滿是男子體貼的動作，頓生寒意。

    一道男聲由遠及近，“張小姐，你也來爬山啊，我扶你吧？”

    陳文腳步匆匆的趕來，抬手便要抓上她如玉的手腕。

    掩下眸中的鄙夷，張錦年盈盈一拜，不著痕跡的退開一步,“謝謝公子的好意，我自己可以。”

    稜角分明的小石子在鞋尖滾過，蘇羽清起了興致，輕輕踢了上去。

    小石子受了力道，咕嚕咕嚕向高處滾去，撞上一角岩石，又緩緩滾落。

    預估了大概的位置，蘇羽清腳步漸快，又踢了一腳。

    周而復始，竟也平添了幾分趣味。

    山林空氣清新，沁人心脾的涼意滋潤了喉頭。

    蘇羽清刻意緩了步伐，扭頭望向了正奮力追趕的張錦年，低笑著開口，“張小姐，你還好吧？”

    用帕子拭去鬢角的汗珠，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張錦年只能含笑擺手，“太子妃擅武，我等日日鑽研琴棋書畫，讓太子妃見笑了。”

    蘇羽清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那是本宮的不是了，張小姐追人的力道可還不夠呢。”

    聽出了她的譏諷，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張錦年紅了眼眶，不再說話。

    王寶珍倏地抬頭，“請太子妃自重！”

    收起方纔凌厲的氣魄，蘇羽清亦掩了嘴，直直的撲入了凌玄臣身上。

    身子不住的顫抖，偶有幾聲抽噎聲泄出。

    凌玄臣正賞著山色，腰間倏地換上一雙細膩的小手，揹着眾人的小腦袋尚衝他眨了眨眼。

    他無奈的嘆息，配合着搭上了她的肩頭，低聲安撫。

    再抬頭時，望向張錦年的眸中摻雜了戾色，“清兒性子柔順，張小姐這是何意？”

    被心儀之人指責，女子鼻頭一酸，晶瑩的淚珠沿著臉頰滾落。

    委屈與憤恨交織，灼燒著臟腑。

    得逞的笑意盡數消散，太子殿下風華灼灼，風采斐然，在她眼中，只懂舞刀弄劍的蘇羽清根本配不上他！

    今日被激，暗暗比較的話脫口而出，本想借著機會讓凌玄臣高看她一眼，卻被狠狠指責。

    “錦年口不擇言，傷了太子妃，請太子妃恕罪。”張錦年憋下心頭的苦悶，抬腳便往上走，端的是一副委屈無辜的樣貌。

    腳底略微凸起，張錦年暗道機會來了。

    順著石子的滾落，彎下了膝蓋，軟軟的跌倒在地，驚慌失措的表情演繹的恰到好處，再配上一雙杏眸，惹人憐愛。

    王寶珍趕忙上前，扶著她緩緩坐起。

    流彩月華裙上沾上了殷紅，隨著輕微的動作，張錦年長眉緊蹙。

    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陳文一針見血道，“張小姐這腿怕是擦傷了，還是儘快下山治療吧。”

    “嘶。”張錦年強撐著膝蓋試圖站起，泫然欲泣的望向了幾步之遙的凌玄臣，“太子殿下，我的腿傷的似乎有些嚴重，能不能麻煩您帶我下山？”

    淡淡的掃了一眼她的傷處，凌玄臣冷聲道，“張小姐的確不宜上山。”

    喜悅之色尚未爬上面容，下一句話便徹底將她打入地獄，“本宮需得照顧清兒，張小姐若是願意，可由陳公子照顧。”

    陳文躍躍欲試的上前一步，自以為帥氣的吊了吊眉梢，“張小姐放心，本公子一人足矣。”

    懷中的小女子依舊是委屈的模樣，凌玄臣索性攬了腰，足尖輕點，先行離開。

    甫一落地，蘇羽清便鬆開了手，兀自順著山路前行。

    凌玄臣抬腳跟上，口吻戲謔，“夫人玩的可盡興了？”

    蘇羽清頭也不回，“也不知這楓山何時改成了桃林，我似乎嗅到了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氣呢！”

    凌玄臣腳步一滯，小丫頭這是暗諷他桃花多呢。

    不動聲色的越了半個肩頭，他隨口答著，“還別說，我也聞見了，昨日我一回房，就瞧見了一副夫人親手作的畫呢！”

    上揚的語調刻意強調了親手二字。

    小臉先是一愣，轉而露出瞭然，末了又訕訕的別過頭。

    睡前明明白白擺在桌上的畫卷，一睜眼偏偏消失了，她還疑惑著呢，看來是某人乾的了。

    小氣！

    抬手勾上了他的手指，討饒道，“好了好了，我錯了！”

    揭過桃花這茬，山頂近在眼前。

    山路陡峭，倏地停步，蘇羽清直覺腳底隱隱作痛，尋了一處岩石便坐了下來。

    嫌鞋襪礙事，乾脆脫了下來，盤腿揉起了通紅一片的腳底。

    凌玄臣低聲提醒她，“山頂涼，快穿起來。”

    緩緩蹲到粗壯的楓樹下，他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三兩下，挖出了一罈酒釀。

    蘇羽清錯愕的望著他，“你埋的？”

    男子唇角微揚，“十多年前和了空一起埋下的桂花釀。”朝她揚了揚吊着的紅繩，“想不想嚐嚐？”

    十多年的佳釀！

    蘇羽清果斷點頭，用帕子擦去了酒罈旁的溼漉漉的泥土，揭開紅布的手卻被握住了。

    不滿的掀起眼簾，卻撞入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桂花釀也算是我多年珍藏，想喝也不難，陪我下棋。”

    荒郊野外的，哪裏來的棋盤！

    似有所察，凌玄臣指了指方纔取出的另一個錦盒，“白玉棋盤，也不算辱沒了這佳釀了。”

    席地而坐，兩人按著棋譜擺出了玲瓏棋局。

    蘇羽清抬手捏了一顆白子，隨手落下。

    觸手即溫的棋子，也敵不過上好的桂花釀。

    一眼看破了她的心思，凌玄臣淡淡開口，“贏的人喝酒。”

    話音剛落，黑子已經成攻勢，提了三枚白子。

    揭開紅布，清冽的酒香混著淡雅的桂花香氣四溢，蘇羽清眼睜睜的看著他倒了滿滿一杯，仰頭飲下。

    抿緊下唇，她定了定神，斷了黑子的後路，巧妙的扭轉了局勢。

    黑子沉穩，白子緊緊咬住，不讓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