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染看著祁安香在哭，在叫，心中並沒有涌出她以為會出現的，報復的快感。

    相反，祁染染心中是悲涼的。

    或許是今年的秋天來得太早了些，她心想。

    “爹爹，這個鞭子打到女兒身上，女兒會死的！”祁安香哭著朝祁二爺喊，連自己臉上淌下來的眼淚趕不及擦。

    祁二爺心中有些不忍，但還是明白孰輕孰重的。

    在他的心裏，女兒受罰和被大房趕出祁府來說，二者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更不用說，祁二爺瞭解自己大哥的為人。到真的要揮鞭子，落到自家女兒身上的時候，這位心軟的大哥必然不會用自己的全力，很可能會下意識地放輕動作。

    女兒是不會出事的。

    秉持著這個想法，祁二爺自然不可能迴應自己的女兒什麼，只是繃著一張臉，繼續說狠話，試圖讓大房消氣。

    “混賬！還愣著做什麼？”祁二爺非但不安慰，反而將祁安香往祁老爺站著的方向推過去。

    祁安香被推的一個不穩，重新栽倒在地上。

    這下栽倒地上摔到的就不僅僅是祁安香的肉體了，還有她心中的希望、對父親的信任。

    這下全被一推，摔沒了。

    祁染染看著祁安香慢慢變得安靜下來，不再哭喊，也不再求自己的父親母親。

    她看著祁安香顫抖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拖著自己已經被柴房中骯髒的地面弄髒的衣裙，慢慢走到祁老爺面前，距離自己就幾步遠的地方。

    祁安香跪下了。

    門口，珠兒快步抱著東西跑到祁染染身邊，整張臉都因為奔跑而變紅了。

    “小姐，”她小聲說著，大概看清楚了柴房中的一切局面，心中隱隱放下了一些擔憂，她是為自家小姐和那馬伕一家體會了報仇的感覺。

    祁染染將眼神從跪著的人身上收回，接過孩子吃的米糊，將自己的手貼在碗壁上，感受溫度是否合適孩子入口。

    熱乎乎的，剛剛好。

    她便蹲下身子來，小心翼翼地揀起碗中擺著的白瓷調羹，舀了一口米糊，給小孩餵過去。

    如此，祁染染也便沒能看見從背後投來的，祁安香怨毒的眼神。

    “你可知，自己錯在哪裏？”祁老爺抖抖手中拿著的鞭子，看著祁安香跪在自己面前，沉著嗓子問道。

    祁安香害怕得在發抖，但心中卻明白，這柴房裏沒有人會幫著自己。

    要是祁染染能聽到祁安香心裏在想什麼，肯定會感覺有些好笑。

    明明就是自己作惡在先，被抓到了之後又故作什麼姿態，彷彿自己是個被虐待的人呢？

    “安香……安香知錯了。”祁安香將身子儘量蜷縮在一起，把頭沉沉地低著。這樣儘量能避免自己的臉上被鞭子傷到。

    一聲鞭子落到人身上的悶響在柴房裏響起。

    祁染染給孩子喂米糊的動作停下來了，她將白瓷碗遞給一旁的珠兒，輕輕將手捂在孩子的耳朵上。

    祁安香的尖叫聲隨著鞭子破空而來的聲音響起。

    “大娘，帶著孩子往門口去吧，莫嚇到了孩子。”祁染染低聲說著，見那馬伕的妻子的眼淚一滴滴流下來，流過她臉上的的傷口，也不怕疼痛。

    馬伕的妻子點頭，將孩子帶到門外去。

    出去之前，還接過了祁染染遞過去的厚實的衣物，將自己和孩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彷彿只有這樣，纔能有一絲絲安全感。

    那馬伕是絕然不會退出柴房的。

    那三十歲的漢子挺直了脊樑，手攥緊成一個拳頭，就這麼看著祁老爺對祁安香實施家法。

    他在想什麼呢？祁染染不得而知，但她沒有打擾他什麼，只是站起身子來，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夜風吹進柴房，直往人袖子裡鑽，讓祁染染感覺有些冷。

    “錯在何處？”祁老爺的聲音再次響起在柴房裏，門外圍觀的丫環、小廝們早就已經作鳥獸散了，他們不敢再繼續看下去。

    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都是在祁染染的馬車剛抵達祁府的時候就圍上去過的。這下見自家的主子都倒了臺，生怕自己的臉被大小姐記住，日後被髮賣到哪個犄角旮旯去。

    祁染染是不會做這些事情的。

    她甚至沒有在意門外的僕役們的動向，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祁老爺揮下鞭子，看著祁安香認錯。

    這一切的發生，都彷彿是在祭奠祁染染的前世。

    惡人終究迎來了該有的報應。

    “安香知錯了，錯在不該扣人，不該虐待下人……”祁安香在第二聲鞭子落下的聲音響起時咬著牙說道，緊接著又是一聲痛呼。

    祁二爺和二夫人在後面聽的是心驚肉跳，尤其是那二夫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此時已經恨不得上前去替自己的女兒挨鞭子，眼淚流了滿臉。

    “你作為我祁府的二小姐，罔顧我祁府的名聲——”祁老爺再次揮動手中的鞭子，心中的恨鐵不成鋼，讓他心中實在平不了那怒火。

    祁安香已經不再是跪著的姿勢了，她整個人趴在地上，蜷成一團，兩隻手抱著頭，連尖叫都沒了力氣，只能悶聲哭著。

    “不僅如此，你還多次造謠生事，污衊姐姐。”祁老爺說到最讓他生氣的地方，手中的鞭子再次揮動起來。

    這是打得最重的一次。

    祁老爺終究還是心疼極了自己的女兒。

    他的眼神越過眾人，看向祁染染。

    祁染染只是平和地看著這一切，並沒有一絲一毫為自己委屈的感覺。

    這卻讓心疼自家女兒的祁老爺更為難受了。

    原先，他認為忍一時，可以讓家中變得和睦，便委屈了自己的女兒。今日聽見二房再次造謠，他雖然從不相信，但卻無法控制流言的傳播，讓自己的女兒再次受了委屈。

    鞭子落到祁安香的身上，卻彷彿也落在了祁老爺的心裏。

    祁老爺的心中在自己懲罰自己。

    他低頭看向祁安香，發現這位小嬌嬌已經不再動彈了，連說話的聲音都發不出，只是偶爾從嘴角溢位兩聲痛呼。

    祁老爺心裏一驚，把手中的鞭子撂下了。

    “來人！將二小姐抬下去好生照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