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流言
夜晚的黑色吞噬了整個江南,天空幾乎看不到什麼星星,連月光的皎潔都無法透過濃厚的雲朵照在大地上。
這似乎預示著些什麼風暴,一些徹底的不平靜。
祁府,馬車晃晃悠悠抵達府邸,駕車的馬伕似乎也累了,連手邊的馬鞭都不曾再拿起。
整個馬車都瀰漫着寂靜的氣氛,祁染染坐在車廂裡,閉著眼睛睡著,夢中都是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馬車停下,邊上立刻圍上了一群丫環。
丫環們嘰嘰喳喳的樣子,也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讓人聽著雲裡霧裏。
馬車中的祁染染被吵醒,睜開睏倦的眼,有片刻的恍惚。
恍惚間,祁染染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前世,四肢還被那晃晃悠悠的鐵鏈鎖住,順著命運的軌跡迎接死亡。
“小姐——”珠兒的聲音響起來,將她的思緒從恍惚之中掙脫出來。
她看著珠兒,這才反應過來。
珠兒還活著,自己也不是前世的那朵已經凋謝的花。
祁染染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袖和裙襬,“珠兒,你看看我的釵子和我的妝麵,如何?花了嗎?”
珠兒雖然沒聽清馬車外在吵什麼,有些心急,但終究是個唯主子是瞻的,見祁染染的面色和姿態都不緊不慢的,她便也定下心來打量主子的妝麵和頭面。
“很好,主子,沒有花,釵子也整整齊齊的。”珠兒低眉,對祁染染說。
“外面在吵什麼?”祁染染從睏倦中清醒過來,皺了皺眉頭,馬車外的聲音讓她有些煩躁。
珠兒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依舊是亂糟糟的一片,捕捉不到什麼有用的訊息,“珠兒也不知。”
祁染染冷笑一聲,知道自己這一天依舊沒有結束,還有很多未知的事情需要去解決。
她當機立斷,彎著腰掀開馬車簾,一張美豔的面容出現在眾人面前,外面的人一瞬間安靜下來,彷彿耗子見了貓。
祁染染含著微微的笑,彷彿完全不受到別人的影響,“怎麼着,我這馬車剛回來,便被你們圍著了?”
“這是有什麼熱鬧的事情,我竟不知?”
祁染染說話輕聲細語,但底下包含的意思卻讓馬車外的僕役們有些害怕。
這大小姐,竟還是個笑面虎。
“我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你們不必如此害怕。”祁染染的眼神從他們的臉上一一劃過,便趁這個機會認出了這些人大部分來自二房。
二房又在背後編排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了?
這檔子小打小鬧,讓祁染染又有些睏倦,她有些想歇息了。
做僕役的,終究還是不敢在主子面前造次,萬一被頭頂上的主子們發賣到哪個市場,可真真是一件要了人命的事情。
有機靈的,已經明白了自己不該亂說話。
可還有來自二房的,膽大的丫環,覺得晚歸這事已經是人盡皆知了,這大小姐就應該被人唾棄,仗著自己有二房做靠山,不肯服氣,直接嚷著嗓子衝祁染染陰陽怪氣地說道,“大小姐,老祖宗和老爺們、二小姐都在大堂等你一晚上了!”
“真不知道做大小姐的,在外這麼晚纔回來是在辦什麼大事,我家小姐可是早就回來了!”
說完這句話,在這個丫環邊上圍著的所有丫環、小廝們都倒吸一口涼氣,從這個丫環邊上慢慢散開了,根本不敢跟她站在一起。
這個丫環,不要命了!
大小姐終究是大小姐,是在僕役的頭上站著的人,手裏握著他們的命根,要是想捏死他們,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她怎麼敢?!
珠兒壓不住心中的火氣,這些人從前聽了二房的教唆,就不待見大房。在慫恿下,連平常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都是在偷偷說大房的壞話,說大小姐尖酸刻薄。
大小姐這麼好的人,怎能聽這些腌臢話!
“你們在說什麼鬼話,大小姐今兒在宴席上受了驚嚇,回府晚了難道不正常嗎?”珠兒直接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叉著腰對那嚷嚷的丫環喊道,“我們小姐是什麼貴人,豈是你這種人可以妄議的?”
“你!——”那丫環被說到痛點上,一時間臉都氣紅了,看上去立刻就會衝過來跟珠兒打起來。
“好了,”祁染染一聲令下,清冷的聲音響起,彷彿象徵着一種審判和理智。眾人仰頭看著祁染染,看她華貴的霓裳和精緻的妝容,恍如天人。
再審視審視自己,不僅覺得高下立判。
“珠兒,來,”祁染染向珠兒的方向伸出自己的手,“扶我下馬車。”
珠兒往那不懂規矩的丫環身上睥睨了一眼,恭恭敬敬地伸出兩隻手,兩手平攤,手背向上,祁染染將手輕輕搭在珠兒手背上。款款從馬車上下來。
那站在一旁不說話的馬伕甚至快速地走過來,將墊腳用的物什往祁染染的腳下放。
她的繡花鞋踩在那墊腳的木製品上,竟還會讓看著的人覺得有些擔心,擔心那木製品會不會太硬,硌到大小姐的腳。
“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若是非常期待這件事的解決結果,不若一起去大堂看看?”祁染染臉上依舊沒什麼被打擾的跡象,端著微笑,甚至調皮地向眾僕役眨了眨眼睛。
片刻的沉默之後,人群中有一個羞怯的侍女鼓起勇氣冒出了一句,“大小姐,我幫你帶路。”
祁染染溫聲應了,走出去兩步又轉過頭去對那站在原地的馬伕說道,“你也一起隨著我來吧。”
馬伕下意識跟著就去了,一直到真的到了大堂,他心中才有了實感。
他嚥了一口唾沫。
在從祁府送大小姐出門的時候,他是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情形發生的。
馬伕不敢聲張什麼,他的家人還握在祁家二房那裏。
他從最初,就是祁家二房安插到祁染染馬車邊上的人。馬伕心中打著鼓,只敢低頭看那雍容的地毯。
室內是亮著豆大的光的,光點在室內折射出晃晃悠悠的影子,讓馬伕更加忐忑了,他知道自己面對著什麼——二房、老祖宗和精明的兩位老爺。
最讓他忐忑的,其實不是這些旁的。
馬伕最害怕的,還是這位祁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