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祁染染將所有想解釋的話都說完，陸宥的面色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且不論她口中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但憑祁染染說話的時候，陸宥所觀察到的她對自己表現出的態度，陸宥基本可以判斷，祁染染對自己是沒有惡意的。

    這對於陸宥來說，其實就已經夠了。

    在這個敏感的問題上，事實上陸宥是不想聽見祁染染與藩王的勢力還有交集的。

    況且，陸宥雖說在方纔是在認真側耳聽祁染染的陳述的，但卻沒有將祁染染的說辭當作是完全真實的。

    陸宥戰神的名聲可不是空穴來風。

    常年來在沙場上經受著考驗的陸宥，見過了無數戰俘的嚴刑拷打，也看過了太多人爲了隱瞞些什麼內情而變換的眼神。

    他是不可能被祁染染蠱了理智，分不清究竟她說的話中何處是真，何處是假的。

    眼神微微閃爍，陸宥知道，祁染染方纔說話的時候，是對自己有所隱瞞的。

    但隱瞞的部分，卻不是後半段，而是在陸瑾軒的堂中看見了暗紋。

    蹊蹺的是，陸宥又能從祁染染的眼底看到，她方纔在說這話的時候，並不是爲了在自己面前說些五皇子結黨營私的謠言，而是真真在為自己感到了隱約的擔憂。

    甚至是在真誠地諫言的。

    這可能嗎？

    如果不是從陸瑾軒那裏看到過暗紋，為何祁染染要特地在自己面前陳述這一番？

    陸宥在思考，又回想起自己之前調查祁染染的時候，並未發現過她與任何一方勢力有過牽扯，甚至沒有發現她去過藩王所在的地方。

    就連初次與陸瑾軒見面，都是在江南，而非京城。

    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而這祁染染不好對自己陳述的部分，應當恰恰就是揭開祁染染身上存在的所有謎團的機關，陸宥心中盤算。

    祁染染說完話之後，便也沒有刻意再補充些什麼。

    她所陳述的那些話，前半段是爲了提醒陸宥，五皇子與藩王之間多半已經相互勾結了。

    這句話，原先祁染染是大可不必說的。

    若是不說，祁染染清楚知道，不涉及到隱瞞的部分，恐怕在陸宥那裏還會升幾分可信度。

    然而從上輩子的瞭解中，陸瑾軒和藩王的合作不僅僅是關乎到皇位權勢的更迭的，還牽扯到了陸宥。

    陸瑾軒和藩王可不是安分的，對如今還在位的皇帝的逆反心理固然是主要的合作原因，可他們二人卻是不約而同將陸宥，也看作是他們實現大業的過程中的一大絆腳石的。

    為此，他們同樣的忌憚，令矛頭也對準了陸宥。

    祁染染方纔鬼使神差藉助這個機會，隱晦地表露這個意思，也是冒著風險的。

    可她知道，陸宥因為懷疑自己說的這段話，就更會在私下派遣探子，去調查和證實陸瑾軒與藩王之間的利益牽扯，如此，應當能為陸宥擋下一災。

    這樣，也算是祁染染能在不暴露自己轉世重生身份的同時，能為陸宥做的最大的事兒了。

    她在觀察，在探究地看陸宥的表情，卻無奈陸宥終究是個已經習慣了隱瞞自己真正情緒的人，祁染染無法從表面上直接看到自己的計謀是否成功。

    “祁家大姑娘說的，本王暫且相信。”陸宥的聲音終於響起。

    祁染染聽見這句話，心中的石頭是萬萬還沒放下的。

    陸宥是謹慎，祁染染又未嘗不是這樣。

    若是陸宥此時話是這麼說，可心裏對自己和祁府的排斥又是另一個模樣，那祁染染便是功虧一簣了。

    對此，祁染染小心翼翼地進行試探，“王爺若是真真相信了，便知道了小女與祁府對朝廷的忠心，為商戶出身，小女和祁府是不可能有犯上作亂的念頭的——”

    “行了，不必如此。”陸宥直接嘆了一口氣，將祁染染的這番話打斷。

    他能看出祁染染如今是在說客套話，只是陸宥是不想看見祁染染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這樣小心翼翼的姿態來。

    祁染染見陸宥直接打斷了自己的話，也沒有堅持要把話說完的意思，便沒有了聲音。

    陸宥見祁染染沒再接著說話，倒是反而有些不適應。

    “本王並沒有要藉此時發揮的意思，祁家大姑娘大可放心，”陸宥並未在話術上行什麼迂迴，而是直截了當。

    這種寬慰式的單刀直入，若是被先前經受過陸宥的拷問的人知道了，恐怕會驚掉了下巴。

    這位最是公私分明，最能分辨隱瞞與真實的戰神，什麼時候會體恤他人的難處，不在最能從他人那處得到籌碼的時候，將博弈的主動權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呢？

    陸宥能明顯看到，在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祁染染的姿態有細微的放鬆。

    “今日本王來到此處，僅僅是爲了將朝廷下發的第一批物資轉送到這篇區域，旁的倒是什麼也沒有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

    陸宥說著這話，指節重新在桌面上敲擊，聲音依舊是規律如更漏的。

    祁染染聽了這話，心中是十分複雜的。

    她知道陸宥這話的意思，陸宥在隱晦地提醒自己，陸宥並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怪罪自己和祁家，但，他同樣會自行判斷，方纔她說的那番話，究竟是真是假。

    而最後，陸宥則是也旁敲側擊地提醒了祁染染，不可將這等算得上是皇家秘辛的事對任何人說道。

    如果在這個時機上，對陸宥對自己和祁府的提醒再次反應遲鈍，那就不是祁染染了。

    祁染染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小女知道，小女也並未看到和聽到任何多餘的。”

    抬眼看向祁染染，二人眼神相接，心照不宣又暗流涌動。

    “那裏頭的老人，尋個難民們都在的時機，再將他放出營帳。”陸宥冷不丁補充了一句。

    若是旁人，聽到話題的突變可能會覺得有些跳躍，但祁染染卻是向來能跟得上陸宥思考問題的節奏的。

    她明白陸宥的潛臺詞——

    治癒難民老人的善事，可以給自己立威。

    還有一點，更是主要的潛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