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讓祁染染對虞婧羽這種不地道的做法感到無奈和憤懣的一點，就是這種攔路，只讓自己國公府一家在此地布粥的做法，大大損害了難民們對江南的熱情和信心。

    其實遠不止如此，這麼多天下來了，其實難民們對在每日的這個時辰，能在此處的多個世家大族布粥的隊伍中領到一口飯吃的慣例，已經非常熟悉了。

    今日眾難民們的數量相較於前面幾天，只會只多不少，那麼虞婧羽一行人帶來的米湯真的夠所有的難民們填飽他們空空如也的胃口嗎？

    顯然不能。

    祁染染感覺很是惱怒。

    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這些對她來說有分量的人和事情。

    無論是國公府，那些祁染染真正的親人，還是這些想要活命，擺脫讓人慾絕的飢餓感的難民。

    祁染染想到這裏，自然是連一絲絲的猶豫都沒有了，她直接掀開車簾，準備下車。

    一旁的珠兒不知怎麼了，看到大小姐這個架勢和表情，腦子一熱，覺得小姐這麼一下去，可能會出一場大事兒，遍下意識伸手攔了一把。

    祁染染很是意外，這個小丫鬟最是膽小的，怎麼到了今日到了這個地方，反而有膽子攔住自己了？

    “怎麼？”祁染染的聲音是真真含了威嚴的，讓珠兒默默地又將搭在車簾上的手慢慢放下了。

    珠兒諾諾的樣子，聲音都是含著一絲哀求的，“小姐，咱們府中的僕役們，和咱們帶來的米石都在咱們後頭的幾輛馬車上放著，國公府的小小姐終究是個不講理的，若是——”

    祁染染聽明白了。

    這丫頭是在擔心自己沒辦法在光天化日之下鬥贏虞婧羽呢！

    畢竟國公府的名聲壓著，權勢出身的身份也高了祁府的商戶出身一等，小丫鬟會擔心這個也是不可置否的。

    祁染染沒有責怪，這是將車簾再次掀開了，這次整個人都鑽出了這個馬車。

    珠兒有些頹了，這下是真的為自己剛剛的舉動感到後悔。

    自己幹嘛非得懷疑一下小姐的能力啊？！

    正是擔心祁染染會對自己很是失望的時候，祁染染的聲音卻是從簾子外面傳出來了，“還愣著作什麼？速速出來！”

    這句話雖然是個命令，但珠兒聽到的時候還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小姐還能等自己一起去國公府小小姐的面前，這就說明小姐沒有生自己的氣，那麼自己在小姐心中的地位應當也還沒有發生變化纔是。

    “是！”小丫鬟趕緊答應道，從馬車中鑽出去，幾乎是連跑帶爬地來到了祁染染旁邊。

    祁染染的餘光掃了一眼珠兒，並沒有說什麼。

    跟虞婧羽會在這個賑災的場合中遇見，並必然會產生一場口角，或者說是爭鬥，這便是祁染染也沒有想到的。

    然而就在上輩子的時候，其實那朝廷對祁府的苛責的政令中，也有虞婧羽的作用在。

    上輩子，祁染染對於政務的瞭解其實並沒有那麼詳細，更多的瞭解，通通來自於嫁進五皇子府後，跟著陸瑾軒耳濡目染的結果。

    而祁府由於賑災不當而被朝廷革去一半的家產，上輩子的時間線回溯，是發生在祁染染嫁進五皇子府之前的。

    也就意味著，祁染染並不知道早在自己尚未嫁進五皇子府以前，這蛇蠍心腸的虞婧羽就已經盯上了自己——

    這個國公府真正的小小姐。

    也盯上了祁染染背後站著的祁府——

    儘管那是虞婧羽真正的歸宿，但卻是被她所看不起的。商戶是個經商的，是個地位遠不如從政的國公府高的地方，且虞婧羽已經在國公府生活了如此久，按她那囂張跋扈的個性，其實背地裏也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以後真的跟祁染染換回了各自應當的身份，虞婧羽必定如跌入泥潭的鳳凰，被她積累的仇家們砍斷雙翅，根本無法逆風翻盤。

    虞婧羽是個頂狠心的女子，登時想到的辦法就是一損俱損的陰招。

    那就是直接將祁府摧毀。

    先從家產做起，再將罪惡的手伸向祁府上下幾百口人。

    這是虞婧羽不滿足的結果，也是她懼怕祁染染有朝一日會替代自己的結果。

    這些一切的一切，都已然湮沒在了上輩子的風沙中，成爲了無人知曉的秘辛，無論是這輩子還未能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虞婧羽，還是上輩子沒能知道全部內幕的祁染染。

    祁染染走近虞婧羽在的方向。

    虞婧羽是個不會親歷親為的。

    或者說，就算她想要學著祁染染的樣子，真的自己煮粥，自己將白瓷碗遞給難民們，自己陪著僕役們一起收拾已經盛滿了的碗籃，這些都是不可能的。

    虞婧羽從未自己親手做過什麼重活兒，從小錦衣玉食，衣來伸手。

    今兒個若不是爲了可能會來的陸瑾軒，恐怕虞婧羽連這個地兒都不會來，甚至可能會繞著這些難民們走。

    唯恐難民們染著灰塵的手會沾染到虞婧羽新從製衣鋪子裡新淘來的寶貝。

    之間虞婧羽就懶懶散散地站在兩個侍女的中間，那兩個侍女一人高舉著一隻手，用她們倆侍女衣服寬寬大大的袖子遮住她們主子的頭頂。

    這是在為虞婧羽遮擋冬日的陽光。

    而在虞婧羽和兩個侍女的前方，則是一群她從國公府中帶出來的僕役們，各個汗流浹背，正在忙著搭建鋪子。

    可能是爲了吸引陸瑾軒的注意，這虞婧羽竟是根本沒有考慮賑災的可行性，直接帶了最為華麗的鋪子，光搭建就要花上一個時辰。

    等到難民們排到長長的隊伍，領到一碗熱熱的稀粥，恐怕是已經昏厥過去了一番。

    祁染染站定在國公府所有人的面前的時候，身邊站著的只有珠兒和王順平二人，他們三人站在這麼多人面前，難免顯得有些單薄。

    但祁染染卻是靠著自己的氣勢硬生生撐住了，虞婧羽跟她對視的時候，甚至還瑟縮了一下。

    爲了祁染染眼底散發出來的寒氣。

    那寒氣，讓虞婧羽原先存在的睏意都消散了。

    “國公府小小姐，別來無恙。”祁染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