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空了的白瓷碗往祁染染面前遞過去，祁染染知道這個白瓷碗只可能是自己剛剛遞給難民母親的那一個，便順勢接過了。

    陸宥看著祁染染一旁放著所有空碗的架子，很是有條不紊，空碗一個挨着一個，是很好收拾的樣子。

    那個自己遞過去的碗，也同樣被祁染染放進了架子中。

    “方纔本王爺那好侄子倒是問了一個好問題，祁家的粥鋪中怎麼會在米石中混入沙子？”陸宥沒有要避諱的意思。

    這個問題是一定要跟這個小女子說清楚的，若是今日不是被自己撞見這個場景，而是被別的與陸宥交好的大臣，那麼恐怕祁家今日就難逃一罰。

    祁染染身形微微停滯，緊接著，祁染染又順勢從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一方乾淨的帕子，遞給陸宥。

    這是在示意陸宥擦手。

    “想必陸王爺剛剛是幫了祁家一個忙，在五皇子面前說清楚了箇中的關竅。”祁染染很是鎮定，絲毫不覺得陸宥說這句話，對自己，以及背後象徵着的祁府有什麼威脅。

    “今日纔是賑災布粥的第一天，那些個懶漢就找準了時機，佔了難民的一個機會，若是今日不將他們逼退，接下來可如何是好？”祁染染說著，輕嘆一聲。

    往粥中加沙子，是她的主意不假。

    難民走投無路，咽得下饞了沙子的米粥果腹。

    懶漢不行。

    簡單的一手，就直接區分了想佔便宜的人和真正的難民，雖無情，卻有情。

    陸宥當然知道箇中的原因，不然方纔也不會直接向陸瑾軒點明一切。

    現在，他只是看著那雪白雪白的帕子，皺了皺眉頭，怎麼？祁染染覺得自己是那種會嫌棄難民的人嗎？

    豈有此理。

    心裏雖然這麼想，手卻已經下意識地接過那方帕子了。

    柔軟的帕子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麼重量，卻讓陸宥喉頭微動，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淨丘寺的那個月夜，自己將祁染染抱在懷中的感覺。

    那小女子，其實抱起來也沒什麼重量。

    跟這方帕子很像，柔軟，輕飄飄的，含著淡淡的清香，一沾染，連線過的手都是那陣清爽的香味。

    祁染染沒有看到陸宥現在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她將自己兩袖捲起的部分放下，稍微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痠痛的頸背，抬頭看了一眼陸瑾軒在的方向。

    只見陸瑾軒的表情很是駭人，似乎是看準了在這樣嘈雜且忙碌的場合，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面色的猙獰那樣。

    陰惻惻的。

    祁染染剛想將眼神收回，就跟陸瑾軒的眼神打了個照面，她微微停滯，那陸瑾軒的眼神就直勾勾地向她看過來，彷彿是看到了什麼獵物一般。

    莫名其妙，祁染染對這種眼神下意識的排斥，於是自然而然先行將眼神挪開了。

    “本王自然是明白的，可五皇子卻並不知曉。”還沒來得及轉身，祁染染就聽見陸宥的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來。

    陸宥用帕子擦乾淨了自己的手，轉了轉戴在大拇指上的扳指。

    自之前將手上的扳指給了祁染染之後，他便換了一個戴著，這是他的習慣。

    祁染染轉身，看見陸宥的眼神似乎是意味深長地從陸瑾軒的方向挪回來，讓她不得不懷疑，剛剛陸瑾軒其實根本不是在跟自己對視，而是在對陸宥散發出敵意。

    陸宥說著，往靠近祁染染的方向稍稍邁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雖說縮短了，但卻依舊保持在規矩的範圍內。

    一陣風來，將陸宥身上淡淡的檀香傳到了祁染染身邊。

    倒是好聞。

    祁染染面無表情地偷偷深吸了一口氣，她最是喜歡檀香的，就連睡前的薰香都是用的檀香。

    “朝廷如今已然是派遣了五皇子以及本王，來江南一帶賑災，那便是最不允許發生如同在粥中加沙這樣的事兒發生的。“陸宥的語氣比起方纔，更是嚴肅不少。

    祁染染也同樣嚴肅起來，難道陸宥要對祁家出手嗎？

    若是這樣，祁染染攥緊了手，指甲嵌入手心，有微微的疼痛。

    她已經在心中盤算該如何應對陸宥接下來可能會說出來的訓斥了。

    然而，陸宥確實說道，“不必如此緊張。”

    祁染染心裏盤算得倒是環環相扣，唯一疏漏的地方卻讓她覺得很是意外。

    陸宥竟是沒有要責備的意思。

    祁染染有些詫異，抬頭看向陸宥的臉，發現他著實是沒有什麼要發怒的跡象的。

    “逼退懶漢一舉，你祁府做得不錯。既然如此，本王便希望祁府的拿出的金錢和物資，都能用在刀刃上，絕不有一絲浪費。”

    祁染染沒想到竟然能聽到這樣類似於鼓勵的話，一時之間啞了嗓子，只點了點頭。

    皇家，陸宥是最是無情的皇家人。

    不停地在心裏默唸這句話，祁染染翻騰的心緒終於穩定下來了。

    隨著冷靜的到來，祁染的面色恢復如常，陸宥看見了，倒是覺得有一絲絲惋惜。

    但陸宥挑挑眉，神色和心理活動倒是反常地脫離了他沉穩的個性，反而像是這個歲數了，才終於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他想，沒關係，莫著急。

    來日方長。

    “陸王爺這是跟五皇子攤牌了？”祁染染問道，眼神卻沒有看向陸宥，而是隨手將一旁的碗籃提起來，想將已經滿了的籃子放在空地上，這樣可以又新的空籃替換。

    可惜可能是剛剛還沒從那陣陸宥帶來的詫異和茫然中成功緩過來，祁染染竟然低估了籃子中裝滿白瓷碗的重量。

    空碗之間的摩擦聲是有些刺耳的，隨著祁染染提起來的動作而傾斜。

    祁染染被那股傾斜的力道帶的站不穩，竟是直接撞上了一旁裝滿了空碗的架子！

    不好！要倒了！

    祁染染暗罵一聲，自己站著的這個地方底下可不是什麼軟墊，要是所有的碗都摔下來，必然直接摔碎了，到時候碎片四濺，可不好說會傷到哪裏？！

    陸宥看出祁染染手下用力的不對，整個籃子幾乎已經要傾倒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