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染最是瞭解自己這個父親的。

    看見祁老爺皺緊的眉頭，她知道爹爹做了大半輩子的商人了，怎麼可能直接想到此事跟祁府的利益紐帶不在於鋪子，而是在於朝政賑災？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祁染染是準備將此事跟祁老爺說個明白的，也就不會在此事上吝惜什麼資訊。

    畢竟，也只有這樣，才能圓回祁染染一早在祁家祖母院子門口說的話。

    賑災的錢，在祁染染的那個計劃裡，必然是要出的。

    若是直接不賑災，必然會直接損害到祁府的名譽和聲望。

    要是單單隻損害到這些身外之物，倒也是小事。

    只是，祁染染想，上輩子既然是朝廷直接下令讓江南的各個商戶拿出自己多餘的財富來，支援朝廷賑災的工作。

    祁府既然作為江南一帶最是出名的大商戶家族，必然是首當其衝。

    名聲，要維持。

    難民，也當救。

    這是祁染染的打算。

    眸光微微閃動，祁染染繼續用氣聲說道，“爹爹，在染染的夢境中，這兩天，六江城的水災就已經爆發了，再過不久，難民的數量便會變得難以控制。”

    “屆時，六江城的難民便會來江南一帶尋求一口飯吃，這是必然的結果。”

    祁老爺側耳認真聽著祁染染的分析，哪裏還有剛剛那種質疑的樣子？

    他已經是信了大半了，不然祁染染是從何知道，自己派去保護染染的探子都沒能查出的在她吃食中下藥的真兇是祁安香的？甚至，還找到了證據。

    認真聽著，祁老爺的表情才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涉及到難民的事情，總歸是在他心中新增了一絲沉重。

    祁府以前還沒能靠著祁老爺發家的時候，也是過過苦日子的。

    那時候吃的哪裏是這些膳食，就連糠咽菜，都是過年的日子裏才能勉強嚐到的好東西。

    真真餓得睡不著的時候，祁老爺記得自己還在兒時的半夜裏偷偷啃過樹皮。

    只是，來江南一帶，又怎麼會跟祁府會這麼大的利害關係？

    瞧染染的神態，似乎會對祁府產生前所未有的影響似的。

    正是疑惑的時候，祁染染的聲音再次響起了，“爹爹，染染並無半句虛言，接下來的話請爹爹務必聽仔細了，事關重大之處就在於此。”

    “朝廷會下令，讓江南所有的商戶人家拿出自己的收益來，支援朝廷的賑災，我們祁府就是賑災的壓力最大的那一個。”

    賑災？

    祁老爺覺得有些荒唐，畢竟朝廷的賑災往往是直接讓京城裏的官員，下訪來江南的，又豈會直接讓商戶代理一切政務？

    “難民終將會變成暴民，爹爹。這次六江城的災害屬實是個可怕的，是前所未有的大水災，就連江南商戶們集體拿出收益來給予支援，也是遠遠不夠的。”

    祁染染頓了頓，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就是上輩子自己親眼所見的，賑災不利的結果了。

    心有不忍是一，回憶痛苦是二。

    這些複雜的情感全部堆積到祁染染一個人的身上，讓她不由得深呼吸，直接給祁老爺行了一個大禮。

    磕了一個頭。

    “爹爹，賑災不利，朝廷將直接命令官員沒收祁府的一半家產，包括那些個收益尚佳的鋪子。”

    “那可是爹爹半輩子打拼的結果啊！”祁染染最後一句話不再是用氣聲說的了，情緒到了最激動和憤怒的時候，怎麼可能還能控制得住自己說話的音量呢？

    頭磕在地上，祁染染並沒有馬上抬起來，而是緊緊地閉著自己的雙眼。

    自家爹爹一下知道這麼多事情，必然是需要時間去緩一緩的。

    祁染染給祁老爺這個緩緩的時間。

    如祁染染所想，祁老爺如今是完全震驚的。

    不僅僅光是震驚這麼簡單，祁老爺現在幾乎要驚叫出聲了。

    自家女兒來書房之前，祁老爺是萬萬沒有想到，祁染染竟然要跟自己說這些事情的。

    若是六江城鬧水災的夢境真的成真了，朝廷讓商戶們拿出收益來的事成真了，那麼首當其衝的，確實就是自己的祁府。

    樹大招風，祁老爺是知道的，江南有多少戶經商的世家大族在私底下給自己經商行絆子，若是真的到了祁染染口中說的那時候。

    豈止是難民變暴民，直接將祁府打倒那麼簡單！

    最可怕的，其實是這些平素就對祁家家族圖謀不軌的人。

    牆倒眾人推，莫過於此。

    祁老爺已經感覺到危機了，漸漸恢復自己的精神，意識回攏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手心竟然起了這樣多的冷汗。

    抬眼瞧瞧，自家女兒還跪在自己跟前，連頭都沒有抬。

    祁老爺俯身拍拍女兒的髮髻，輕輕的力度，加上口中無法抑制的嘆息，這些徵兆都讓祁染染知道，自家爹爹已經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快起來吧，莫跪著了，地上如此涼，你這膝蓋本就因為先前幾次受凍出了毛病，再跪下去，怕是又要疼一宿了。”祁老爺將祁染染從地上扶起來，將她摁在椅子上。

    “且不論你的夢境究竟會不會發生，此事你都絕不能跟別人提起，包括你的貼身丫鬟等人，知道了嗎？”祁老爺這次叮囑，直接用了警告的語氣。

    是爲了要震懾自家女兒，祁老爺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怕是會讓各方勢力都覺得對祁染染有利可圖。

    祁染染點了點頭，她本就是裝出來的緊張和害怕，此時知道自己以後還能透過夢境的說辭，告訴自家爹爹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大事，以便跟爹爹一起保護祁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她是難得的有些放鬆的。

    “染染明白。”

    祁老爺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已經是深秋時分了，其實哪有什麼熱意，不過是剛剛被大旱一事嚇著了罷了。

    做父親的，總不能在女兒面前表現自己的緊張，祁老爺便也沒有多提。

    坐回到位置上，祁老爺幾乎是泄了一半的氣力，面色看著多少有些頹唐。

    見此，祁染染知道這是自己提出想法的最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