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信錯人
“我知道了。”
地牢裡面,身穿素衣的女子被吊在水牢裡面。
兩條猙獰的鐵鏈,一左一右自琵琶骨上穿過,叫人動彈不得。
面前的人已如此狼狽,卻還泰然自若,彷彿不知道身上的苦楚難耐。
虞婧羽的臉色氣得一陣扭曲,卻忽然聯想到什麼,又恢復了剛纔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你怕是不知,為何會被琵琶鎖穿骨吧?要不要我發發善心,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你?”
虞婧羽擺弄著手上的護甲,望著上面精緻的花紋,挑眉看著臉色蒼白的祁染染。
“我與陸謹軒已拜堂成親,當同甘共苦,如今他兵敗,我被囚禁起來也是自然。”祁染染的嘴唇早就因為缺水乾涸,連著嗓子也帶上了沙啞,眸子裡卻是帶著光的。
“天真啊,這麼好騙的人可不多了。”虞婧羽的目光裡面帶著憐憫,還有些高高在上的傲氣。
祁染染並未吭聲,只是垂下眸子,望著水面上散開的血跡,她恐怕要撐不住了。
“祁染染,我可恨透你了!”
虞婧羽的聲音突然狠厲起來,如白蔥一般纖細的手指狠狠攥拳,猛然指向祁染染。
“我們無冤無仇……”
祁染染聲音越發薄弱,幾乎不可聞。
“無冤無仇,你說得到輕巧,你可知我終日惶惶不安,不得安眠,時刻擔憂著我的秘密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虞婧羽冷笑一聲:“現在秘密終於要被帶進墳墓裡了。”
祁染染抬頭,眸底帶著絲疑惑,神色卻還是淡漠:“我不知,也不感興趣,你不必說給我聽。”
“我偏要讓你知道!”祁染染毫不在乎的態度,徹底激怒了虞婧羽,“我貴為國公府千金,生來就是金枝玉葉,就該是千嬌百寵!”
“誰成想……,”虞婧羽目光掃向祁染染,咬牙切齒道:“誰成想……你纔是那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一個卑賤下人之女,這又叫我如何甘心?”
“你說什麼……?什麼叫我纔是那掌上明珠?”祁染染被虞婧羽這句話繞糊塗了,她直覺這裏麵暗藏着著一個巨大的讓她承受不起的真相,果然,虞婧羽接下來所說,顛覆了祁染染十九年來的認知。
“是啊,你還不知道……”虞婧羽好整以暇地看著祁染染迷茫的神情,就像在看一隻本該驕傲地昂起頭顱翱翔九天,卻被人一朝折翅墮入無盡髒污塵泥的鳳凰。
虞婧羽笑了,笑得得意又惡毒,笑得整個水牢都回響著她幾盡癲狂的聲音。她一步一步向祁染染走去,湊在祁染染滿是血汙的耳邊,仿若漫不經心地將這足以震驚大慶的真相和盤托出:
“我說,祁染染,你纔是真正的國公府千金,你纔是真正的虞家嫡女!”
祁染染怔住了,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驚嚇到,頭腦一片空白,虞婧羽好像又說了些什麼,可她卻覺得眼前好像有一層薄霧,將她和整個世界隔離。
“你知道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有多恨她嗎?我堂堂國公府千金,怎麼可能是一個下人之女,她一個卑賤的下人,有什麼資格自稱是我的生母!可當我越長越大,卻發現我與爹孃哥哥們越發不像,京中世家之間聚會,總是調侃我不似虞家子嗣。”虞婧羽眼中的恨不似作假,她切齒地訴說著這一切:“就連爹孃都曾懷疑過,若不是我當機立斷,裝病拖住他們腳步,怕是你早就回了虞家。”
“只可惜足足隔了八年,我才得以徹底下手,讓這真相隨著祁家的覆滅帶入黃泉。”
這一句話,瞬間將祁染染驚醒,她猛然抬起頭,冰冷驚愕的神情瞬間破裂,她緊緊的抓著鐵鏈,幾乎就要撲到虞婧羽的身上,琵琶骨拽回她,帶來難言的痛。
“是你!是你殺了祁家上下三百口人!”祁染染眼眸通紅,狠狠的拽著束縛著她的鐵鏈,“你個毒婦,什麼國公府千金,什麼虞家嫡女,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想要拿去就是!為何要動我祁家!”
“不殺他們,我又豈能心安?”
虞婧羽笑得惡毒,望著祁染染的眸子裡也淬著寒星:“倒是有個好訊息,陸謹軒今夜的逼宮,坐上了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祁染染眸子裡亮起了光,她的精神亢奮起來,為搖搖欲墜的生命之光,添了一把火,“我夫君已經奪得帝位,祁家之仇,他必為我報!”
“訊息是我告訴你的,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裏?”虞婧羽展開袖子,原地轉了一圈,衝祁染染展示著她身上的衣服。
“你睜眼瞧瞧,我身上穿的是什麼?”
祁染染這才注意到虞婧羽身上的衣服,透過地牢裡昏暗的燈光,她眯著眼睛仔細分辨,衣服上的花紋好生眼熟……
這……這是鳳!
這是象徵着中宮皇后的鳳袍!
祁染染的心裏逐漸升起一股寒意,她冷得連牙齒都開始顫抖,磕在了一起。
她猜到了什麼,卻不敢承認。
“很眼熟吧,你夢寐以求的鳳袍,現在穿在了我身上,分外合身,這可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呢。”虞婧羽滿意的看著祁染染面如死灰。
“你身份低賤,粗俗不堪,滿眼裏都是銅臭味,陛下怎麼會看上你呢,不過是逢場作戲,貪圖你皇商祁家的財富罷了,他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始終是我。”虞婧羽開口,宛如死刑的宣判。
牢房外面傳來了鎖鏈的聲音,有人來了。
祁染染費力的抬頭,看向門口,昏暗的地牢裡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
祁染染張了張嘴,沙啞的吐出兩字:“夫君……”
聲音太小了,泯滅在空氣裡。
“羽兒,我找了你好久,怎麼到這裏來了?”溫和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關心體貼,卻不是對著祁染染。
祁染染瞧著她的心上人,極為熟稔地走到了虞婧羽的身後,將人攬入懷中,手親暱的交握在一起。
這一幕刺眼極了,也諷刺極了。
“噗!”
祁染染嘔出一口鮮血,咳嗽了兩下,險些把肺咳出來。
她被敵軍抓起來,當做把柄百般折磨,就爲了逼迫陸謹軒放棄帝位,身體早就不行了,可現在看來,卻像是在自欺欺人。
原來,讓她受此百般折磨的竟是她的,心上人!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祁染染此刻寧願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可還是抱著幾絲期許。
“陸謹軒,還記得嗎?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曾經你我許下的諾言,你忘了嗎?”祁染染強撐著,絕望地看著穿著玄衣的男子。
“你不知道的對不對,祁家滅口之事,都是虞婧羽一人所為,是不是?”
祁染染已經喘不上氣來了,心臟脹痛難耐,好像被一刀刀凌遲,她強睜著雙眼,望著面前的男人,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祁染染卑微地希望得到一個答案,什麼都好,她只要知道陸謹軒是無辜的,是不知情的就好,可是……
可是,她看見了什麼?
那個向來溫柔如水的男人,依舊是一貫的細心,他抬起手捂住了虞婧羽的眼睛,體貼的詢問:“她有沒有嚇到你?別害怕,我在。”
祁染染眼裏閃動的微弱的亮光隨著這句話,倏忽湮滅。
是她,自欺欺人了。
祁染染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
“哎呀,有一點點,她好嚇人。”虞婧羽做作靠進陸謹軒懷中,一副被嚇到的模樣。
“來人,賜鴆酒。”陸謹軒這纔回頭,望著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祁染染,勾起唇角,隨口道:“嚇到我的羽兒,真是該死,不過,好歹祁小姐為我奪得帝位出力不少,就賜她個體麵吧。”
鎖鏈被祁染染扯得陣陣發響,兩個太監端著一杯鴆酒過來,一人捏起她的下頜,一人死命往下灌,祁染染掙扎間看見陸謹軒二人像是在看好戲一樣看她,眼裏迸發出嗜人的恨意,她厲聲詛咒著:“陸謹軒,虞婧羽,你們不會有好下場!我以生命起誓,詛咒你帝位不穩,江山破碎,香火斷絕,後繼無人!”
淒厲如同惡鬼般的聲音迴響在整個水牢裡,隨後逐漸微弱,消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