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門外站著的那人時，阿嬌一臉的奇怪，“趙管事？您怎得有空過來了？”

    這趙管事就是之前在酒樓做事的那管事，後來宋楠沒有再送獵物過去後兩人的來往少了，算起來從新年到現在阿嬌都沒再見過這管事了，這才很奇怪為何趙管事會出現在這裏。

    看到阿嬌這幹練的模樣，趙管事眼裏閃過一模欣慰的光，笑著說：“來是有東西想送給你。”

    “給我？”阿嬌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轉頭看向宋楠，對於趙管事突然出現，宋楠好像沒有她這麼驚訝。

    “相公，難不成你跟趙管事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阿嬌可沒見宋楠這表情過，好像是什麼東西要被搶走了一樣。

    趙管事也看到了宋楠的眼神，眼裏閃過一模笑意，道：“也不用這麼看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沒想動你的媳婦兒。”

    宋楠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說：“所以趙管事你今日過來到底是因為什麼？”

    “我說了，只是過來給阿嬌送個東西，你別這麼防備。”趙管事無奈道：“這東西對阿嬌來說很重要，”他看向阿嬌，說：“你奶奶，趙老太君送過來的，確定不看看？”

    聽到他對奶奶的稱呼，阿嬌一愣，看著他半晌沒回過神來。她嘴角顫抖，手上的針線差點沒拿穩，半晌，阿嬌眨了下眼，小心翼翼的問了句，“你說的趙老太君，可是趙員外的孃親？”

    趙員外？宋楠想到什麼，阿嬌姓趙，這個趙員外就是她的父親了？那趙管事跟阿嬌又是什麼關係，兩人都是姓趙，但想起阿嬌之前跟趙管事見面好像也沒認出來這人。

    不對，之前趙管事看向阿嬌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太一樣。

    一開始宋楠以為只是趙管事看到阿嬌是個結巴，所以多了幾分關注，但現在想來完全不是這樣的。趙管事明顯是一開始就認出阿嬌來了。

    聽到阿嬌的話，趙管事點頭，“是。趙員外五年前離開興安鎮，把老太君也帶走了。這五年，每個月我都會給陳老四拿一兩銀子。希望他們藉此善待你。這也是老太君當初吩咐的。”

    陳老四是阿嬌繼母的遠房親戚，因為嫌棄阿嬌是個結巴，所以特地把人丟在了鬆泉村，跟著趙員外去了京城。而趙老太君因為擔心自己的孫女兒，卻又不能留下來陪著她，就託趙管事幫忙照看著。

    阿嬌聞言，眼眶微紅，原來她不是沒人要的。奶奶始終是記得她的，只是出於無奈菜沒辦法帶走她。但……“趙管事你說每個月都會給陳老四銀兩？”

    趙管事點頭，看到阿嬌表情有些不對勁時，頓時明白了什麼，“陳老四對小姐不好？”

    搖搖頭，阿嬌道：“他跟呂氏說每年只拿了一兩銀子。而一兩銀子已經是一家人吃穿用度好幾個月的費用了，所以呂氏從未懷疑。就是我也是現在聽您說才知道，原來您每個月都會給他送錢。”

    趙管事一愣，怒了，“這個陳老四，原本看他還算是老實，沒想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也不怕被人收拾了！”

    “這件事暫且不說，趙管事的銀兩我會要回來的。”五年時間，怎麼也得五十兩銀子了，難怪她說陳老四沒兩年就給自家修上了土牆，原來拿的是這些銀兩。

    垂眸，阿嬌說：“趙管事，你可是當初的牛叔？”

    牛叔五年前其實沒這麼胖，看上去瘦瘦高高的一人，而且跟阿嬌接觸也不是很多。他只是在奶奶院子裡打掃院子的一個下人，偶爾會見一面。現在牛叔長胖了，還換了個名字，她這纔沒認出來。

    趙管事，也就是牛叔笑著點頭，“小姐記性好。的確是小的。”

    說著，他又從袖子裡摸出一個信封遞給阿嬌，說：“小姐，這是老夫人讓小的在您到鎮上後送給您的。”

    這封信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信封的邊緣都已經有了磨損的痕跡，但封口處卻從來沒有被拆開過。阿嬌知道是牛叔保管的好，衝他笑了笑，說了聲謝謝，這才接過信封，開啟看到裡面的內容時，眼眶忽而就紅了。

    宋楠心疼，卻也知道這時候阿嬌需要的只是自己處理，而不是安慰。

    給牛叔沏了杯茶，宋楠才說：“牛叔，當初趙員外為何要離開這裏？”

    一個員外，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官，方纔牛叔說他們要去京城，員外哪裏有什麼資格去京城？

    員外，說白了就是個內官以外的官員，不需要什麼真才實學，只要有銀子就能買到。每年的俸祿不多，就是看上去體面了些。就是專門的府邸都是沒有的。宋楠不太明白這樣一個人，為何會進京。

    牛叔結束宋楠時間不短了，自然也知道這人是個什麼樣子，喝了口茶，才說：“這個我一個下人怎麼知道？只是聽到上頭說，新皇登基，需要人才。有人舉薦了趙員外，他自然就去了京城。”

    宋楠眯了眯眼，按照牛叔這麼說，五年前的確是新皇登基的時候，之後在京城裏姓趙的官員……莫不是那丞相？

    轉眸，宋楠問道：“牛叔，敢問趙員外，可是叫趙無延？”

    牛叔倒是沒在意，畢竟阿嬌跟宋楠是夫妻，指不定就是阿嬌跟宋楠說的呢，點點頭，他說：“的確是，不過要真的按照規矩來算，老爺可是你的老丈人了。”

    兩人關係還算好，隨口開兩局玩笑也沒人很在意，宋楠也跟著笑了笑，“的確如此。”一個丞相老丈人，宋楠還看不上。只是覺得這老丈人的眼神不怎麼樣，錯把魚目當珍珠，反而把真正的珍珠仍在了這地方。

    見阿嬌還在看那封信，哭是沒哭了，就是眼眶紅紅的還在笑，看著有些不大好看。

    宋楠又問牛叔，“那阿嬌的奶奶跟她關係可好？”

    “那肯定是好的啊。”牛叔笑著說：“自從大夫人走後啊，最疼小姐的就是老太君了。當時老太君也想留下來的，只是老爺不許。不然也不會讓小姐被人欺負！”

    一想到陳老四那個不要臉的做出這種事情，牛叔臉色就不好看，這樣的人果然是個垃圾！

    宋楠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反正這件事就這樣好了。

    好半晌，宋楠見阿嬌還在看，無奈的走到她身邊，道：“奶奶說什麼了，看得這麼入迷？”

    阿嬌這纔回過神抬頭，靠在宋楠懷裏，說：“就說當初不是故意丟下我的。讓我別記恨她，還說等到時機成熟了就會來接我回家。”

    接她回家？宋楠頓時有了危機感，“你現在可是我的媳婦兒，接你回哪兒去？”

    阿嬌方纔還難受呢，這會兒噗嗤一下就笑了，“就你擔心呢，奶奶只是不知道我會跟你成親。我寫封信，讓牛叔幫我送回去。”

    牛叔聽到了阿嬌的話，卻說：“小姐，老太君現在恐怕收不到你的訊息。”

    阿嬌一愣，以為是奶奶出了什麼事，連忙問道。牛叔擺手，笑著說：“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現在京城那邊出了些事情，暫時不能讓人進出，所以老太君才收不到你的訊息。估計再等一個來月，就可以了。”

    “那不是正好送過去嗎？”阿嬌道：“還是說現在沒人去京城了？”

    這些送信的驛站也是個狗鼻子，經常能夠嗅到一些大家並未在意的事情，所以阿嬌擔心是不是大家都不走那邊了。

    牛叔不知該不該跟阿嬌說京城的局勢緊張，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說了，“沒什麼，那您寫，寫好了我讓人給您送過去。相信老太君要是收到了小姐您的信也會很開心的。”

    阿嬌彎了彎眉眼，心情頗好的將信摺疊起來揣在了自己胸口處，珍重的模樣足以讓人看出她有多看重自己的奶奶。

    宋楠看到阿嬌這樣子，眼裏閃過一抹笑意，伸手揉了揉阿嬌的腦袋，道：“好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阿嬌點頭，“牛叔你等我一下，我給你拿些吃的。”

    還不等牛叔拒絕，阿嬌已經轉身去了後院。

    看著阿嬌消失在門簾後，宋楠轉頭看向牛叔，問：“牛叔，你實話跟我說，阿嬌的奶奶可是要帶著阿嬌離開這裏？”

    牛叔猶豫的看了宋楠一眼，其實要是他說，阿嬌就應該永遠待在這裏。外面的世界太亂了，若是老太君真的把阿嬌帶到了京城去，只怕不舒服的只會是阿嬌，而不是別人。

    哪怕現在阿嬌小姐已經完全變了個性子，但還是會不習慣的。她性子本就單純，京城就是個大染缸，一旦進去了，只怕會被人弄得體無完膚。

    “這個我也不知道。”牛叔嘆了一聲，道：“當初老太君走的時候就想著帶小姐走，可惜沒機會。還有一點，宋楠啊，阿嬌的父親並非像外人說的那樣，半點都不喜歡她。”

    說著，牛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很多東西都透過這一眼傳遞給宋楠。

    宋楠沉默了一瞬，說：“我明白了，多謝牛叔。”

    擺擺手，牛叔輕嘆一聲，看著外面湛藍的天空，低聲道：“當初也是情況緊急，員外才不得不選擇了離開。大夫人走後，員外雖說對小姐態度有了變化，但那也是因為小姐與他不親近，說話也……不太利索。總會讓老爺想起大夫人。漸漸的疏遠了。但，小姐始終是他的女兒，是他跟大夫人生下來的女兒。”

    宋楠聽著牛叔這話，餘光看到了站在門邊的阿嬌，想要問的話全都嚥下，笑著說：“我知道了。”

    不管過去如何，現在阿嬌身邊的人是他。趙無延的確不好對付，但，他宋楠又怕過誰呢？

    阿嬌走到門簾後時，正好聽到了牛叔說對那些話，她知道牛叔肯定沒有發現自己，那麼這些話必然也只是無意中說出來的。可，她爹真的對她是好的？

    阿嬌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孃親走後，她的確不怎麼喜歡跟父親親近了。莫非，真的是她的錯？

    “阿嬌，”宋楠喊了一聲，喚回她的神志，笑著說：“在想什麼呢？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阿嬌搖搖頭，笑著把手裏的臘肉和臘腸遞給了牛叔，說：“牛叔，這是給你的，我自己動手做的。味道可好了，你可要好好嚐嚐。”

    牛叔笑著接過了，“有生之年還能吃到小姐做的臘肉，這也是小的福氣大啊！”

    又寒暄了兩句，牛叔纔拿著東西走了。宋楠看著這牛叔的背影，卻總覺得他有些不簡單。

    如果真的只是一個掃地的下人，哪裏會知道這麼多事情？明顯只是表象。

    但牛叔不說，他也暫且不問了，有些事情只要他想知道，自然是會知道的。

    宋楠跟著阿嬌送走了牛叔，坐回鋪子裡，宋楠問阿嬌：“若是奶奶要接你回去，去京城，你會去嗎？”

    “為何要去？”阿嬌看著鋪子外來來往往的路人，想到自己當初剛被送到陳家時的場景。

    “宋楠，當時我父親站在門邊，我拉著他的衣襬，摔在了地上。他也沒要我。”阿嬌說著自己笑了，轉頭看向宋楠，那雙眸子裡仿若裝著星河，到最後只剩下宋楠一個人的倒影。

    “只有你要我。這世上，我只有你了。”

    宋楠心口一動，明明不是什麼讓人動心的情話，可就是聽著讓他心口泛酸，過後又是絲絲拉拉的甜。

    伸手將人摟在懷裏，他俯身親了阿嬌的額頭一口，說：“好，以後我們一起。”

    不管過去你遇到了什麼，今後我會陪著你。哪怕所有人都離你而去，我也會將你護在羽翼下，即便我自己會因此回到那個我所厭惡的地方。

    當晚，在阿嬌睡著後，宋楠起身來到院子裡。他朝著天空吹了一聲口哨，一隻雪白的鴿子咕咕兩聲，飛到了他肩頭上站著。

    宋楠將信裝進小竹筒，綁在了鴿子的腳上，拍了它兩下，看著它朝著天空飛去，逐漸消散在天空中。

    良久，他才收回眸子。回到了屋子裏。

    剛躺上床，阿嬌便湊到他懷裏，有些奇怪的嚶嚀一聲，小聲嘀咕道：“怎麼這麼涼。”

    宋楠笑著颳了下她的鼻子，將人摟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