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人呆呆的老太太
右相府因是新住進來的,纔不過幾個月。原本的右相被誅殺之後,全族流放出去,原來的宅子也被查抄並變賣掉了。現在柳相所住的,並不是之前的右相府。
而柳相在原職就以清貧著稱,如今府上人也不太多,許多房屋都空著。
初月晚去更衣出來,跟婢女穿過庭院,一晃神兒,看見不遠處內宅小院裏面有個老太太拄著柺杖在轉圈,有些奇怪。
那老太太看著大約有七十多歲了,頭髮全白,穿著一件織金的大花襖,一看就不是家中的僕人。
初月晚想起柳相是和母親一起住在這兒的,可又覺得這老太太年紀不像柳相的母親。
但既然路過見到了,沒有不問候一下的道理。
她叫婢女等等自己,問:“這位老人家可是柳相的母親麼?”
婢女欠身答道:“回公主殿下,正是我家老夫人。”
初月晚走上去,見那老太像沒看見自己似的還在轉,便道:“老夫人,我是裕寧,來看柳相的。”
那老太顫巍巍地轉頭看看初月晚,低低地“呀”了一聲,卻不說話。
初月晚不解。
“請問,老夫人是不是不大方便?”初月晚回頭問那婢女。
那婢女有些難以啟齒,眼神躲閃。
初月晚並不介意,表示若不便,自己就回去見柳相,不再打擾了。
她一轉身,那老太太竟攥住了她的衣袖。
“啊……啊……”老太太指著她。
初月晚覺得老人家或許不能說話,就耐心地停下問:“您需要什麼?您指給裕寧。”
老太太指不明白,仍眼神呆滯地伸手扯著她的袖子,那婢女有些嚇到了,忙說:“公主殿下,我們家老夫人久病,有些糊塗了的,您叫她說她也說不清,不如奴婢帶您先回去吧。”
“沒事的,老人家拉著我,許是有什麼要求。”初月晚看這個老人口不能言怪可憐,就想多待一會兒。
也許將來有一天父皇母后也老了,這樣說不出話來,也只能牽著別人的袖子要人留下的。
那老人家拉過她的手腕,初月晚忽然明白了,她指的是自己手腕上的浴芳鐲。
“您想看看這個鐲子麼?”初月晚挽起袖子來給她瞧。
老太太“啊啊”地點頭,許是沒有察覺,涎水都從口角流了下來。
那婢女臉色發綠,這看起來好像是老太太饞人家的鐲子饞到流口水,也太失禮了。
可初月晚沒在乎,拿出自己的手帕來給老太太擦了擦口水。
老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難看,只是堂堂一位丞相的母親,初月晚實在不忍心讓她失了顏面。
浴芳鐲就在初月晚雪白的手臂上,陽光下襯得更加富麗。一時不知是名貴的鐲子,還是晶瑩的腕子更惹眼。
老太太凝視著鐲子良久,忽然眼神一晃,猛得起手照著浴芳鐲狠狠地打了一把掌。
“誒唷。”初月晚吃痛。
她那一巴掌實在用力,簡直不像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能做到的,這一把掌吃下來,本就寬大的浴芳鐲竟被開啟了扣,從初月晚手腕上掉下來。
“啊!”初月晚急忙撲過去接。
這可是太后走前專門留給自己的遺物啊!
她一把抓住鐲子,人卻也摔在地上。
“公主殿下!”婢女嚇得呆住了。
老太太還站在那裏指著她,臉上呆呆的,口中唸叨著:“打、打……”
初月晚疼到爬不起來,趕快先把浴芳鐲戴好用袖子裹住。
院外關憲和柳宓久等初月晚不到,趕了過來,見到她趴在地上,老太太拿著柺杖作勢要打,兩個人都愣了。
“娘!您在幹什麼?”柳宓趕忙跑來攥住老太太的柺杖,關憲則一把將初月晚從地上抱起來。
“公主殿下,有沒有受傷?”關憲急忙上下觀察初月晚磕到哪裏。
“沒事。”初月晚回頭看著那個老太。
對方的眼神一直是呆呆的,但是隻是這樣看著的話,總覺得她眼中清澈,大概是看得到東西的。
那究竟是什麼病,會讓她整個人變得這般模樣。
人要是老了會說不出也想不通,該有多可憐啊。
初月晚沒有覺得對方不識好人心,反而有些疑惑她為何見了浴芳鐲後會產生這樣的反應。
那不是先帝送給太后的定情之物麼?
算一算太后的年紀,若長壽到如今,是要比這位老太太大上不少的。
“右相,這是怎麼回事?”關憲生氣。
“這……”柳宓也沒了主意,奪下柺杖之後扶著老太太,轉頭問那婢女,“怎麼回事?如實交代!”
婢女連忙支支吾吾地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
“讓你陪著公主,你卻乾瞪眼看著。”柳宓滿臉的怒氣,“要你何用?”
“柳相別生氣,是我要來問候老夫人的,事發突然,她反應不過來也不必太過苛責。”初月晚說,“只是不知為何,老夫人會對浴芳鐲不滿?”
“臣之老母已經昏花,人也糊塗了。”柳宓道,“哪裏認得出公主的鐲子,怕是看錯了,冒犯到了公主,還請公主贖臣看管不利之罪。”
“人年紀大了難免的。”初月晚說,“不過柳相這麼年輕,老夫人為何……”
“臣是幼子,母親在臣之前曾誕育過幾個兄長,可惜因荒年都早早夭折,母親中年才勉強誕下了臣。如今母親年紀也不過花甲出頭。”柳宓解釋道,“可因為這痴傻的病,人顯得比本來的年紀大很多。”
“原來如此,柳相照顧母親不容易。”初月晚嘆了口氣,“裕寧不知實情,還要請柳相原諒裕寧無意衝撞老夫人。”
“怎會。”柳宓扶著老太太的手有些抖,“都是臣……”
關憲看他們一家都很不爽,且柳宓說的那些話讓他覺得危險至極,趕忙低頭對初月晚道:“公主殿下,看來老夫人不歡迎我們,我們回摩天塔吧。”
初月晚沒什麼話說,再這樣留著也是尷尬,只能點點頭。
“公主……”柳宓抬起手想要挽留。
“改日再來吧。”初月晚回頭對他笑了笑,“下次裕寧會提前叫人知會的。”
說著,她便隨著關憲走了。
那老太太還在用手指著初月晚“啊、啊”地小聲叫,柳宓攥住她枯樹枝般的手,皺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