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也與師父賭一賭
身披夜行衣的人快馬加鞭衝出宮門,疾馳在京城的夜色裡。
策馬不走燈光影,卻潛入空寂無人的巷道,彷彿幽靈遊走在城中,只聞馬蹄聲響過,看不見黑暗中是誰人。
寂靜的院落中,有人正等待著這馬蹄聲。
近了。
猝然牆外一陣樹葉沙沙,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白光,從牆外拋擲進來。
院中的南宮繆精準地起手接住,手中光滑冰冷,摸起來像是一塊墜著穗子的玉。
牆外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信王殿下遇到危險了。”他說道。
背後風動,卻聽不到人聲。
“你要去宮中嗎?”南宮繆回頭問。
儘管對方沒有發出聲音,南宮繆卻懂了對方的意思:“裕寧公主那裏怎麼辦?她還在嶽清歡手上。”
“今夜有變,去找輕鴻。”黑暗中的人只說了一句話,便消失了。
南宮繆不敢耽擱,他立即蹬牆上樹,翻越王府的高牆,跳進馬廄。
……
康樂坊歌舞昇平一如既往,南宮繆華服策馬光明正大來到這裏,初佑康在門外接待了他。
“奇怪,今日南宮小王爺怎麼一個人過來的,鷹王殿下去哪兒了?”初佑康笑問。
南宮繆此時對他莫名警覺,初永望的那枚玉佩雖什麼都沒說,卻給了人無限的猜測。
“哦,這不方便問。”初佑康明白了,請他進來。
“何時世子殿下也做起這等迎來送往的活計了。”南宮繆對他說。
“到也並非那麼閒,只是我在等你。”初佑康道。
南宮繆疑惑。
初佑康帶他到無人處,道:“我父親今日本來說要提前回來的,可到了時辰,他沒回來。”
“肅親王殿下素來喜歡熱鬧,大概是在昭華殿飲酒作樂,不願意回來吧。”南宮繆道。
“南宮小王爺可真是不會說話。”初佑康半帶調侃道,“不過我也知道信王殿下沒有回府,所以料定你今日一定會來。”
“為何?”
“因為我父親沒回來,定是因為信王殿下。信王殿下不願受制於父親,必定會傳遞訊息給你們,想辦法脫身。”
南宮繆皺眉。
初佑康搖頭:“不過,我倒是更擔心別的。所以,剛剛讓輕鴻喬裝打扮,去了摩天塔。”
“什麼?”南宮繆愣住。
難道初佑康連自己要來找輕鴻都算到了麼?
“今日裕寧在大典之後與我提及的浴芳鐲,讓我想了許多。”初佑康道,“總覺得裕寧調查這件事,並不是出於追溯,而是爲了今後的一些事情。今夜她要求留在泰清宮,讓我覺得隱隱不安,總還是要留一些自己人跟在身邊纔是。”
“哦。”
“對了,差點忘了問,南宮小王爺是來做什麼的?”
“來看一看。”
初佑康聽完這話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你是來找輕鴻的。”
“是。”南宮繆索性承認了,“我也是,要讓她去看看裕寧公主的情況。你等我,是爲了什麼事?”
“我也明說了吧。”初佑康道,“你今日,有沒有見過雲錦書?”
……
乾英山泰清宮,火勢逐漸蔓延。
如此下去,定是瞞不住的。
“讓城中開始動作吧。”嶽清歡對禮官說著,眼睛卻始終注視初月晚。
初月晚藉着火焰的阻隔,默默看了嶽清歡一眼,轉身跑向泰清宮殿後。
滅火的人遲遲來到,嶽清歡卻沒有等他們過來,撿起地上那件祭祀羽衣,丟在火上,從一片躥升的火海中踏了過去。
“大國師!”背後的禮官急忙跑來滅火。
“把大門關上。”嶽清歡道,“時候還早。”
他跟著初月晚,夜色中晃動的樹影下彷彿有人在匆忙的跑過,嶽清歡卻絲毫也不著急,他知道初月晚會去哪兒。
夜晚的風鑽透了衣衫,冷得人喘不上氣。
初月晚根本顧不得別的,直接從泰清宮後身跑出來,避開禮官們的巡視,朝著摩天塔後山的步道跑去。
平日裏這邊都是有侍衛駐守的,可是今夜一個人也不在,四處都是漆黑。又在山林之中,隱隱聽得到山裏不知何野獸的叫聲,一陣陣悽絕恐怖。然而前山斷然走不得,那邊臺階寬闊倒是好行進,但滿路上全都是摩天塔自己人。
如今,初月晚不再覺得他們當自己是自己人。
“裕寧。”嶽清歡在山腳揚聲道,“當心一點,別叫山裏的東西傷到了。”
初月晚急忙躲避道場上的燈光,在林深處蹲伏下來,氣息微微顫抖。
這條路,她白日裏不知道走過多少回。
但是夜裏,卻從來沒有獨自一人進來過。
沒有了平日裏送她上山的荊叱,沒有相伴左右的芙蕖應順,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師父要賭,裕寧也在賭。”她自言自語著,起身朝山上爬。
“賭我今日不是孤立無援,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也可將你的罪行傳遞出去。”
“賭我不會屈服於你,仍然保留初心。”
“眼前的我所做的一切決定,我都不會後悔。”
初月晚聽到了身後追擊過來的動靜,一刻也不耽擱地撿著小道攀爬,這條路比任何時候都難走,可是每一處轉折,甚至每一棵樹的位置,她都清晰在目。
這只是第一關而已。
上方還有摩天塔,師父會在上面等著自己的。
而且,若不能儘快傳達訊息出去的話,也根本來不及了。
“康樂坊,康樂坊會爆炸,整個京城,會陷入一片混亂。”初月晚回憶著前世的細節,然而忽然之間她想到了。
不會。
今世的康樂坊,並不會爆炸,因為今日阿康和自己說,他會在康樂坊。
若二皇兄與師父聯手,那麼現在二皇兄還活著,康樂坊在他自己的控制之下,阿康是他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是他最得意的兒子,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拿阿康的生命做這種賭注。
那麼,康樂坊之下……
初月晚越想越清晰,她幾乎瞬間明白了二皇兄在這場亂局之中會做的所有事情,那麼現如今,師父和二皇兄之間配合演繹的這一齣戲,正給了自己時間。
她撕開礙事的裙襬,一邊朝上面走一邊纏住自己的雙臂,以免枝杈刮破面板造成的痛阻礙前行的速度。從前需要很久才能爬得上來的摩天塔前階,如今登頂竟然只用了半刻。
初月晚跑進盆景園,倚在一盆紫檀背後暫歇。
胸口彷彿被刀子剌過一般劇痛,初月晚冷汗淋漓,雙腿幾乎動彈不得。才稍稍坐下一會兒,便覺得全身都麻透了,若此時急著站起來,恐怕會跌倒在地。
忽然她看見了落在地上的長長人影。
可這個人,不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