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護身符暴露立場
街上的混亂令人惶惶不安。
臨街鋪子全部關閉,一些來不及收攤的店遭到了不明原因的打砸,只剩下一地狼藉。
荊氏麪館的燈已經都熄滅了,這樣會盡最大可能地避免引起注意。一樓門面不再營業,二樓的窗微微開啟一點小縫,裡面一雙眼警惕地張望著街邊的情形。
剁肉的砍刀在手,沒有血跡,只有衣袖上的水滴滴答答。
“當家的。”背後有人輕聲呼喚。
荊叱猛得回過頭來,合上窗看著身後的女人:“夫人不要擔心,沒有人跟過來。”
“我知道你的身手,不會有人跟過來的。”荊夫人忙說,“我也知道你擔心什麼,現在城裏的事,恐怕不是那麼好收場了。”
荊叱搖頭:“京中如此動亂,按說出兵鎮壓下來也用不了多久,怎麼只有不良人和羽林軍在控制,其他兵力沒有被調動。”
“雲大人呢?”
“方纔的震顫是火藥爆破,位置是康樂坊。”
荊叱說著眉頭緊皺:“據我所知,今日雲大人在康樂坊監督。”
“啊!那豈不是……”
“我在軍中常常見識那黑火藥,以方纔爆炸的威力,雲大人這次恐怕凶多吉少。”
“沒有云大人,徵事院該怎麼辦?那嶽清歡還在裡面……”
荊叱搖了搖頭。
何止是康樂坊爆炸,另一處爆的是雲家府邸,荊叱方纔冒險出去探查,將這兩個地方都看過了。滿地只有廢墟,磚瓦亂了一地,還有些家僕和士兵的手腳混在裡面。傷者多得根本來不及被抬走救援,更何況埋在裡面的會有多少人,根本無法判斷。
現在康樂坊那一帶已經完全被戴著護身符的教眾包圍,荊叱先前鑽進廢墟,在裡面翻了許久,也沒有找到雲錦書的蹤跡。
可他找到了雲錦書的官帽,就在爆炸的中心不遠。
荊叱心裏咯噔一聲,只覺得“完了”。
不知道那裏的火藥還會不會二次引爆,巡邏的教眾也越來越多,荊叱不得不趕快離開現場。
沿途混亂不堪,荊叱出門之前已經趁著還沒暴民過來,扯掉了附近幾條街所有的招牌和酒旗,爲了混淆店鋪的名字。從康樂坊回來之後,將所有房門鎖住,讓家人不要出聲,一旦聽見外面的響動,都躲到地窖下面。
荊夫人不放心他,跟著他來樓上瞭望。
“恐怕宮中也出事了。”荊叱對她說著,轉身撕下床帳,纏住刀身。
荊夫人看出他又要出去,嘆了口氣:“你要走,我也攔不住你。”
荊叱手上不停:“危急時刻,身為臣子承蒙皇恩,怎能苟且貪生。”
“這麼多年,你還不懂我麼?”荊夫人苦笑,將懷中一個小荷包取出來,遞給了荊叱,“戴著這個吧,你要護駕,卻也需要一個東西護著你才行。”
荊叱將荷包開啟,拽出裡面的東西,竟然是一枚和街上百姓一樣的金護身符。
“這是什麼時候……”荊叱詫異。
“別忘了,從前我也是常去摩天塔的。”荊夫人道,“雖然我這枚是真金,但他們看不出來,遇到他們你只管把這護身符亮出來,說你是大國師自己人。不論如何,能為你爭取些時間。”
荊叱感動不已,抱了抱妻子。
“好了,你去吧。”荊夫人輕輕放開他,“我等你回來。”
荊叱將刀纏好,塞在腰間用衣衫遮擋,又看了看她,轉身下樓。他身形健碩卻敏捷,只一躍便從後院欄杆飛上屋簷,直奔皇宮去。
……
京城之內,人們揮舞著刀槍棍棒,穿街過巷,殺到了徵事院門前。
他們的武器粗糙簡陋,甚至有些人拿著鍋蓋做盾牌,拿著秤砣當武器,衣著也證明了他們只是這座城中的尋常百姓。然而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狂熱如出一轍,每個人脖子上也都戴著那枚金色的護身符。
“放人!放人!”他們圍著牆叫囂。
“把大國師請出來!”
外面的人數太多了,而且都是百姓,沒有命令根本無法下手。徵事院的人退守院內緊鎖大門,而牆外的人正試圖爬進來突破。小小的徵事院變成了圍城。
大門被一次次撞擊,院內的人已經難以再鎮定下去。
“雲大人在哪兒?!”
“雲大人……還在嗎?”
“大人不在了,我們還守著這兒幹什麼?”
眾人正不知所措,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喝令:“妄言!”
剛撤回來的人回頭看去,紛紛道:“毛大人!”
毛八千背手站在裡面,身邊是大理寺的兩名錄事,他靜靜地盯著院中的絕境,陰沉的眉眼未曾有些許變化。
“你們守的,是皇上的徵事院。”毛八千道,“雲錦書在與不在,都得守下去。今日徵事院死守,本官替雲大人坐鎮於此,同生共滅。”
院中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毛八千的目光再次掃過他們的臉,宛如兩柄刀子指著他們威脅了一遍,隨後轉身回到屋內。
錄事跟隨他道:“大人,您今日決定過來,果然是沒錯的。”
另一名錄事卻擔憂不已:“大理寺已經探查過,雲大人八成已經無望,今日大人來是來了,要走不容易。”
“不走了。”毛八千說著坐下飲茶,“今日就陪著那嶽清歡,看誰熬得過誰吧。”
“為何不把他殺了?”錄事問。
“殺了他,京城之亂恐無法收場。”毛八千道,“況且,他也是一條退路。”
“退路?”
毛八千不答,昂首望向雨簾,他所看的方向,正是皇宮。
也許雲錦書沒了,他自己沒了,甚至皇上都沒了,那小公主會不會依然能夠留下。
毛八千還記得初月晚的話,以及自己從未理解過的隻言片語裡,她與嶽清歡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前世今生。
小公主還能逆風翻盤嗎?
他沒有再細想了,思索之間,已有人從那院牆翻了進來,眨眼間又打得昏天黑地。失守恐就在轉眼,毛八千按緊了腰間配劍,吹了吹另一隻手中穩穩托住的茶杯。
“雲大人殺人無數,唯獨對城裏百姓格外留情。”他念叨著,“可最後這恨他的怨他的,乃至跟著他的仇敵一起對他痛下殺手的,卻是京城的百姓啊。”
說罷,毛八千長嘆一聲,舉杯將茶向地上潑去。
熱氣蒸蒸,彷彿祭奠著含冤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