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

    初素菁拉著她去園子其他地方看燈賞花，藉着這個時候跟她說道：“你說蕭家軍的事情，也有實證沒有？皇上的態度如何？”

    今日散開之後初月晚去經緯院找她，就是爲了說這件事。

    “父皇沒有提。”初月晚道，“雖然賈姐姐和蕭家的人吵起來了，但是沒有繼續擴大。”

    “看來皇上現在還沒有要明著針對蕭家的想法。”初素菁很緊張，“但是我覺得這件事皇上一定很在意的，正因為在意，纔不會當面鬧大，怎麼辦……這要怎麼辦。”

    她盡力隱藏慌亂的模樣了，然而倉促的腳步根本掩蓋不了。

    初月晚也擔心此事有二皇兄參與，那樣的話，即便自己拖住了他在京中的行動，也無法救得到蕭家軍這麼遠的火。

    況且那已經不是自己願不願意去保他們的事了，而是能不能開這個口都成了問題。

    雖說蕭家軍出事，肅親王府不會跟著抄斬，但是這二者之間關係如此緊密，二皇兄會坐視自己的靠山被推平嗎？

    他會不會一著急，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菁兒，一會兒我回宴席上，會見到二皇兄。”初月晚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初素菁推脫：“那場合是我能去的麼？而且我不知道我父親現在對此事是如何看待，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那……”初月晚擔心她要怎麼辦。

    “我去祖母那裏。”初素菁道，“蕭家軍的事情，我也不會問她的，畢竟此事事關前朝，我一來不該問，二來問了她也不會說。”

    初月晚無奈點點頭。

    “今晚你還會回來麼？”初素菁問。

    “看今夜具體的情況吧。”初月晚道，“菁兒不必等我。”

    兩人在園中分別，初月晚在一群宮女簇擁下走上昭華殿。

    不遠處的宮妃中，一雙眼睛正默默地凝視著她們。

    ……

    昭華殿內，各位都坐齊了。雖說比後宮安靜，卻和後宮一般各懷鬼胎，表面上熱熱鬧鬧和和氣氣，實則一個個暗地裏較著勁兒。

    初月晚到場之後，依然是被安排在離皇帝最近的位置，現在皇帝還沒到，她坐下來只能看著，不大好動筷子。

    好在之前在園中基本上吃飽了，現在也不著急就是。

    她已經十分熟悉這樣的場合。

    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金碧輝煌的大堂裡，歌舞昇平的盛世中，眾目睽睽下，如何做一個漂亮端莊的物件被他們審視。

    初月晚知道，自己作為“福星大將軍”，只是一個受到萬衆敬仰的符號。

    只有成為師父那樣的高度，纔會真正從一個被人解讀的“符號”，變成真正能夠翻雲覆雨的人。

    此時此刻，嶽清歡身在龍椅背後，一層薄薄紗帳裡面。

    模糊不清的人影，卻非常容易辨認。

    初月晚過來的時候已經在紗帳後向他請過安了，此時初月晚的身份便從摩天塔的巫祝換成了公主，不再需要和師父坐在一起。

    嶽清歡現在扮演的，正是另外一個舉足輕重的“符號”。

    不久，老皇帝登上自己的坐席，隨意地拍拍手要大家開席。

    “晚晚。”老皇帝低頭指指她的嘴角，“吃飽了過來的？”

    初月晚愣了一下，急忙擦擦嘴角上的酥餅渣。

    剛剛園子裡的燈光太暗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臉上還有渣子呢！

    老皇帝開懷而笑，接著問她還要不要吃，要不要歇一歇。

    那點根本沒填飽肚子，吃還是要吃的。

    反正現在也走不開，乾脆就再吃一頓，等到可以走動了再考慮別的事不遲。

    在場的人無一不關注著他們父女二人的表現，私下裏都在琢磨。

    若太子和皇后已經失勢，那麼小公主依然如此受寵，且沒有任何擔憂緊張的氛圍，是否意味著皇后那邊其實根本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但是若雲皇后沒有失去她的恩寵地位，那為何太子遲遲無法恢復身份，至今二人禁足不出，連如此重要的場合都不露面。

    另外，雲小公爺的事情，無疑會讓現在朝堂的格局出現不可遏制的變化。雲勤老狐狸已經藏了這麼久，現在忽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與皇上一唱一和，恐怕早有準備。

    初永年現在已經覺得火燒眉毛了，他現在每一個動作都有人在盯著，於是乾脆悶著頭喝酒，誰也不看。

    蕭家軍現在在京中的大家主是蕭瑤華的大哥，蕭家老二和老三都在邊關，現在場的大哥定國公蕭良也雙腮緊咬不語。

    樂舞中，回輪東的視野有些迷亂，他恍惚看出這些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彷彿身處危機四伏的叢林。

    好在，現在似乎沒有人把他當做一個對手。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自己不是一個可能被利用的棋子。

    畢竟雲錦書的訊息是他帶過來的，唯一一個聲稱見到了雲錦書本人的也是他。現在沒有人比回輪東更期盼著賈家軍大獲全勝的，若他們派去的援兵陷入不利，不僅僅是雲錦書會被污衊為叛投敵國，遭遇殺身之禍再也不能為他奪取王權，他這個敵國質子也會立刻身首分離。

    而且恐怕……也有人想要把自己殺了，和達沓徹底毀約吧。

    回輪東端著酒杯，根本喝不進去。

    大皋有句古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大概就是這般情形。

    晚宴中的氛圍漸漸熱絡了些，皇帝性子顯然是隨意散漫的，很喜歡和人說話。回輪東覺得他這笑面虎的樣子，甚至有些像自己死去的哲提三王兄。

    他在中途告醉，暫時離席，去了昭華殿樓外露天的迴廊裡吹風醒酒。

    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那位小公主，怎麼才能把東西交給她？

    在自己身上藏久了，肯定沒有好事。

    說不定哪天丟了，更麻煩啊。

    回輪東伏在欄杆上看京中盛景，漸漸有些出神。

    忽然他感到什麼人走到自己附近，回頭一看，愣住了。

    那天降明珠似的小公主，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清風吹著燈籠，暖暖的光輝在初月晚的臉上來回擺動，她的眼睛裏是閃亮亮的星辰，驀然降落在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