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沒有胃口，看起來，下面這群人也大多沒什麼胃口吃東西喝酒，只有雲錦書在那兒邊吃邊喝邊嘮嗑，談笑風生八面玲瓏，三言兩語就把今日要事給扯回來了。

    “果然，阿蘇勒參謀目光長遠，知道我們最終的敵人還是賈家軍。”羅封丹也想繼續說這件事，於是跟著雲錦書的引導，端起酒杯來開啟話匣。

    “沒錯，這也是我們不準備跟迪瓦沙硬碰硬的緣由。”雲錦書說，“迪瓦沙手中有很多從託玻走.私來的新式武器，雖然可能已經是中原大皋的舊貨了，但烏布蘇並沒有得到相當數量的軍火，如今轄域貌似還在，但烏布蘇已經分裂，力量不如前。而龐固殿下那邊，不知可否有應對的手段？”

    羅封丹對此也憂心忡忡，但他沒有明著說沒把握，而是賣了個關子：“我們海多斯盟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雲錦書笑而不語。

    何必戳穿呢，到時候自己就露餡兒了。

    關於這個海多斯盟，在今天之前還是個“旗”，雲錦書在那場變故尚未發生之前就已經專門瞭解過。

    現在在場的人裡，除了言雁是個外面來的並不清楚情況，至少達姆斯，堪答，狄伊派來的人，乃至他們沒什麼見識的小王子回輪東，都很瞭解。

    僅剩的一個天狼王嫡子，大家當然會格外留心。

    所以羅封丹的話，只是算是說給自己的場面話了，沒什麼效力。

    其實大王子的人馬並不怎麼多，說有多能耐，恐怕還不如現在的回輪東。

    然而，他可以爭取到的人手卻很多，目前在達沓境內來看，前景遠比回輪東更廣闊。

    他躲在外面這麼多年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老天狼王擔心他和哲提兩個爭鬥起來，故意早早地在他成年之後，把他攆去了遙遠的北部邊境。那邊到處都是雜碎小國，國界都模糊不清，資源更是少得可憐，馬都養不膘。

    他這次看到了機會回來，還拖沓著形成，八成是在路上兼併小部落花了不少時間。現在的情況來看，海多斯新擴張的土地的確越來越接近一個“盟”，然而他們一直遊走在邊緣，還不能跟投誠迪瓦沙的人硬碰硬，也因而沒有反向宣戰。

    但是這樣的行進路線，對於包圍在外的賈家軍而言，就跟甕中捉鱉一樣簡單。

    龐固需要回輪東的城，但他不希望暴露自己的窘境，讓回輪東趁機搶了自己的地位。

    太久沒有回到王城了，這個龐固王子還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敵人。

    雲錦書恰好抓住了他們的恐懼。

    “我有個計劃。”雲錦書笑著對羅封丹說。

    ……

    商談持續到深夜。

    大體的事情商定了，進城的人馬暫時按兵不動，等待迪瓦沙實施攻城，再待連笳拉貢旗本部的支援靠近。

    他們連夜快馬加鞭，將書信送往龐固的駐地。

    滿月高升，在宮殿前灑下雪一般的銀白。

    影子從臺階上一級一級地下行，直到停在雲錦書身側。

    “你確定，他會同意嗎？”回輪東的影子問道。

    雲錦書沒有回頭，抬眼望著天上的圓月：“他只能同意。”

    “你給羅封丹提的建議，就是讓龐固徵收封地的財寶貢品，拿出誠意和賈家軍和談，讓大皋出兵支援他攻打王城幹掉迪瓦沙。”回輪東道，“他怎麼會答應呢？”

    “不然呢？”雲錦書問，“你們兩個手裏的兵加起來也不夠對付迪瓦沙，現在又有相當一部分部落有著和你和龐固一樣的目的，不多時他們便會一個個自立為王。很快達沓就要成為一片生靈塗炭之地，你肯定不想縱容割據發生，看到這樣的結果吧。”

    “但是，”回輪東道，“引賊入室，這跟賣國有什麼區別？”

    雲錦書道：“那要看你把‘國’定義為什麼了。是你的領地，還是你統治的人，還是歷史。”

    “不可以都是嗎？”回輪東問，“作為君主，難道不是保護好這片土地和上面的人民，而現在卻要用土地和收穫，去交換自己的地位，這難道不是有損尊嚴的事？”

    “你現在有尊嚴嗎？”雲錦書反問。

    回輪東想起今日宴會上艾什的表態，沉下臉來。

    那時候，這兩個人，是因為看不上他坐在主位才甩臉走人的。

    連區區散兵遊勇，都根本不屑於承認他。

    尊嚴？

    回輪東活了這麼大，似乎就沒有過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尊嚴。

    “尊嚴無法保護你想保護的人。”雲錦書說，“拘泥於一時的尊嚴，也不會讓你變得更強大。若你連權力武力都沒有，如何維護自己的尊嚴？”

    回輪東長嘆一聲，走來坐在他旁邊的臺階上。

    “很多事情可以從長計議。”雲錦書道，“我說過，我不會讓達沓亡國，我對把其他民族變作奴.隸也毫無興趣，甚至對追究與我無關的人的舊仇也覺得並無必要。我要的就是長治久安，能讓我掙到錢，買到想要的東西，就這麼簡單。至於兩國以後怎麼樣，我把頭開好，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回輪東咬著嘴唇。

    “那麼之後呢？”他問，“你讓他去跟賈家軍交涉，那我呢？”

    “你在其中一定會有最重要的作用。”雲錦書說著看向他，“你覺得，龐固跟賈家軍談條件，除了歸還曾經侵佔的大皋領土，年年納貢以外，還能給出什麼？”

    回輪東搖頭：“應該給不出什麼了吧？”

    “那這麼點東西，任何一個天狼王都能做，或許之後迪瓦沙也可以，為什麼大皋要答應他給他兵呢？如果……他反悔了呢？”

    回輪東想不太明白了。

    雲錦書讓他抬頭，道：“別忘了，我不是讓他做天狼王，而是讓你做。”

    回輪東愣住。

    “大皋會得到休戰並結盟的請求。”雲錦書道，“但並不是爲了龐固，而是你。你會帶著我的信，到大皋的京城做一段時間的人質。當你拿自己換來的軍隊，替你打下了達沓的王城之後，你就可以回來直接當上你想要的天狼王。”

    “我當人質？”回輪東愕然。

    “對，大皋的軍隊會聽我的號令，賈家軍也會支援我的行動。你手下的人馬，全部交給我來調動。”雲錦書道，“你本人，只需要去買大皋皇帝的一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