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併部落的人馬絕非小事，各個部落雖都承認唯一的達沓國，但各自之間的獨立意志也非常強，甚至部落之間偶爾還會產生糾紛和爭鬥，相互瞧不上眼的也不少。現在說把連笳拉貢旗長子率領的這麼大一支隊伍直接併入別人的軍隊，豈不是自己找不痛快？

    且不說部落族長答應不答應，強行並進去了會不會再內鬥到頭破血流也不好說，更何況連笳拉貢旗久在邊遠之地，野性難馴。

    達沓王是瘋了嗎。

    還是……已經準備好了借刀殺人呢？

    雲錦書且聽他要如何兼併，達沓王卻說：“你們回去吧，等著就行了。”

    ……？

    這麼隨便的麼。

    倒是和大皋朝龍椅上那位扮豬吃虎的老妖精有得一比了。

    回輪東制止了言雁的分辯，連笳拉貢旗眾人平身，雲錦書跟著佇列站起來的時候，留意了一下達沓王的模樣。

    這人身上穿得極為華貴厚重，人像是陷進了衣服堆裡，他的帽子又格外高聳絢麗，綴滿了種種裝飾，臉上還有絡腮鬍子，露出一點面板竟少得可憐。

    誰能看見他長什麼鬼樣子。

    但是，無論在哪個國家，國君身上都有其他人所不能擁有的特殊標誌，他的衣飾就是分辨他的最直接證物。

    這樣的大帽，脖子上一串又一串的念珠。雲錦書思索著他和自己在王城中見到的貴族大臣之流有何不同，或許是從前沒有人真的覺得他會有一天見到達沓王，所以竟然沒有人跟他強調過達沓王應該穿什麼樣子。

    使臣帶回來的資料，雲錦書倒是有翻過一番。在大皋朝，衣服上的龍紋不能亂用，明黃、紫色和大紅官袍也可以證明身份。然而在達沓，他看到滿街都是穿的花裏胡哨的人，根本沒法判斷。

    還是回頭再問問別人為好。

    之前在軍中不方便問，不然問這種事，或許會被敏感的人懷疑要行刺達沓王。但是現在就可以了，畢竟是見過的，好奇一下有何不可。

    “老七，你留下。”達沓王忽然道。

    回輪東回身立在一旁等候他的旨意，其他人則迅速離開了。

    連笳拉貢旗就這麼被遣出宮，回駐地的路上，雲錦書見言雁的臉色非常難看。

    原本的計劃完全沒有派上用場，不過情勢並未糟糕到毫無轉圜餘地。

    若連笳拉貢旗真的要併入其他的部落，那麼至少他們會留在王城一段時間，等待對方交涉的人過來。而且只要回輪東沒有在剛剛被拖去處死，接下來就還有戲唱。

    況且，還有另外一件事可以藉機謁見達沓王。

    ……

    昨夜在貨倉裡，狄伊一刀斬滅桌上油燈，黑暗中兩個字傳入雲錦書的耳朵——

    “安格。”

    雲錦書腦海中立刻浮現起在酒館中與她同席的那個酒客。

    多羅部落的大將安格，狄伊要殺這個人。

    所有的客套都是在表面，實則心裏藏著尖刀。

    雲錦書沒有問為什麼，當時徑自架著回輪東離開了。狄伊自然是沒有阻攔。

    現下回想起來這個人，雲錦書還記得他的模樣，不因別的，只因他是個光頭，喝多了之後便把帽子摘了，半顆腦袋看得都很清楚。臉上的鬍子因為精細的打理而顯得沒有那麼凌亂，自然也就沒有遮蔽的作用在。

    一看就是個遊手好閒的傢伙。

    在這王城中的部落子弟，混得如此灑脫暢快，自然不是經常需要承擔征戰任務的人。

    他的腦袋提起來或許有點麻煩吧，沒有頭髮可抓，得抓鬍子。

    “阿蘇勒。”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在旁邊叫他。

    聽出是“前”統領賴合耶，雲錦書恭恭敬敬地回了頭。

    賴合耶的模樣也收拾乾淨了，但人還是膀大腰圓一身的羊羶味兒，站在雲錦書面前沉默了一會兒。

    這兄妹倆怎麼都突然扭扭捏捏的。

    言雁害羞也就得了，你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在這兒不好意思啥呢。

    “是這樣，阿蘇勒，你做言雁的隨從也有不少時間了，你可知她最近都在想些什麼？”賴合耶終於開口了，“我看她不是望天就是長吁短嘆，方纔回來的路上還在抹眼淚，你知道是誰欺負她了？”

    “大概，天狼王欺負了。”雲錦書道。

    “不是這麼回事，她從前惹了禍，被阿爹打上幾鞭子也是完全不慫的。”

    雲錦書搖頭。

    說來賴合耶從前完全看不出對自己的妹妹有什麼特別的關愛，兩兄妹之間倒不如說還互相看不上眼，讓賴合耶當衆出醜也是言雁一大樂趣，怎麼突然就開始情深義重起來了。

    “你去跟她說，兼併之事連笳拉貢旗絕不會輕易妥協，讓她把眼淚憋回去。”賴合耶道，“哭哭啼啼的，氣勢上就輸了人！連笳拉貢旗不是縮頭縮腦的兔子，遇到了敵人，只會亮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