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相見，賈蕪優心情尤為複雜。

    當初她第一次來到宮中是爲了太子選妃，然而當時自己年輕氣盛，也沒有什麼興致，更是目中無人，看不上太子的作為，因而並沒有覺得自己會和他們兄妹有更多的交集。那時候對初月晚的印象，也不過是個生得很可愛的小公主。

    想那時還與太子起了衝突，被這小傢伙教訓了一頓。

    然而如今想起來，自己何德何能指責太子忘記國仇家恨不與作為呢？那時候自己也不過是一個附庸在父祖賢名之下的郡主而已，能做到的，遠比太子少得多。恐怕就連以“福將”之名振奮國運的年幼公主也還不如。

    從那次之後，賈蕪優回府便勵精圖治，反省自我，希望能夠取得功名為國效力。然而她終究是個受到家族寵愛的孩子，沒有能力反抗家人給予的安排，最後還是以一個散官身份留在了這水深難測的京城。

    現在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當年一起選妃的同齡人裡，任姝已經出嫁，延續一輩子的富貴命自然毫無水花。莫雪盈悄然進了肅親王府做小，還生了孩子，如今據說過得十分悽慘，人也瘋了。而樓環環遠在京城之外，賈蕪優和她完全沒有往來。

    只有她還獨身一人，不想繼續向周圍人的指點妥協。

    皇上對她仍是滿意的，皇后也依舊常常給出暗示，表示願意接納。全家都希望賈蕪優能早日確定進入東宮，所以倒也沒有催促得太緊，畢竟太子不肯納妃，他們決定不了，只是偶爾暗暗抱怨太子拖得太久，那樣結果若定不下來，賈蕪優豈不是白白給拖累了終身。

    但賈蕪優自己覺得這樣也好，她本就不想將自己禁錮在一個小院裏，對做太子妃也沒有絲毫興趣。她只想永遠馳騁在天高野闊的世界裏，做個自由自在的人。就這樣慢慢拖成了老姑娘，豈不是更好。

    這次賽馬，她是秉著被皇上看到自己的水準，方便以後提及擔任要職的。全家上下只有一個遠在邊關的大哥同意她遠走高飛，所以賈蕪優一直書信與兄長往來，希望有朝一日能投奔他的軍營。

    然而突然發生的事件，讓她的計劃完全打亂了。

    若不是這次被初月晚解救，恐怕自己能不能保下一條命都是難題。

    賈蕪優邊想著邊隨著指引的人走進椒房殿，這是她第一次來到皇宮腹地，見識到作為皇后的宮殿是什麼樣子。

    選這個地方見面，除了爲了初月晚方便，雲皇后還另有一番想法，準備讓賈蕪優看看未來的皇后生活在何處，給她一點暗示和準備。

    賈蕪優現在已經不再單純，對很多事情和安排都有個預測，所以察覺到這一點，倒也在預料中。

    人有時是會越活越心平氣和的。

    如果真的成了太子妃呢，倒也沒有什麼關係，將來做不做皇后呢，這也沒有關係。賈蕪優這幾年和初永望來往也有不少，但初永望畢竟身份特殊，很難出麵，大多時候只是書信往來，賈蕪優對他已經徹底改觀，甚至由衷有些欽佩起他的遠見和學識。

    初永望並沒有說出自己不願意納妃的原因，賈蕪優聽到過家人無數的猜測，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比起那些，她更想把初永望單純視作自己未來的君主，願意為他的江山繼續付出全力。

    “賈將軍，前面就是鏡花園了。”引導她進來的太監應順說道，“我們小殿下在裡面等候多時。”

    賈蕪優點點頭，獨自走進鏡花園。

    她隔著花花草草，看到了裡面坐在井欄邊的小公主。

    馬場上颯爽飄逸的少女如今換了一身裝束，薄薄的衫軟軟的褶裙，頭髮在頂上挽成靈蛇。嫩蔥指尖捏著團扇輕輕在胸前撲扇著，眼眸垂下來不知在看著什麼出神，骨子裏透著溫香柔軟的氣息，讓人從上到下舒坦起來。

    她果真長大了許多。

    賈蕪優走上前去，抱了個拳：“公主殿下。”

    初月晚方纔在想事情，這纔看見她進來了，朝她一笑，搖搖扇子：“賈姐姐，快來這邊坐。”

    賈蕪優走來，發現她不是在井欄邊，而是乾脆坐在了井沿上，旁邊擺了只小茶桌。初月晚待她過來，端起茶桌上的點心道：“來來，吃點。”

    “謝公主殿下。”賈蕪優接過來不好意思立刻就吃，捧著搭話道，“公主殿下怎麼一人坐在井邊？這樣是不是不太安全。”

    “沒事兒。”初月晚指指井裏麵塞住的大石頭，“堵上了。”

    “哦……”

    “這口井，我小時候掉進去過。”

    賈蕪優一愣，初月晚苦笑：“真的哦，但是我肉太多，卡住了哈哈哈……”

    這也能笑得出來嗎？

    賈蕪優一邊覺得好奇怪，一邊又被她弄得也有點想笑，最後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捂住嘴注意形象。

    “說來，上次賈姐姐送的禮物裕寧已經收到了，馬鞭子很和我心意，改日太子哥哥身體好了，我們去跑跑馬慶祝吧。”初月晚提議。

    “好呀。”賈蕪優說，“末將冒昧地問，太子殿下現在情況如何了？”

    初月晚搖頭：“還是不太好，但是穩定了。”

    賈蕪優不好再問。

    “賈姐姐知道今日裕寧找你來，是為何事麼？”初月晚用團扇遮著半邊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賈蕪優想了想，總覺得不會是因為馬場的事情了，可其他的事情上，又不知道往哪裏去猜。

    “末將不知，請公主殿下提點。”她回答道。

    初月晚放下扇子：“是有些私事，但願賈姐姐不要嫌棄。”

    “怎麼會，公主殿下救命之恩，末將一定將自己所知坦誠相告。”

    有她這話初月晚就放心了，說道：“其實，我是想問問賈姐姐是否知道，邊關飛虎將軍是否有告知關於雲少將軍的訊息？”

    賈蕪優頓時有些為難。

    雲錦書的事情，兄長是曾來信說過一些，但是至今仍是找不到人。這件事不知道初月晚知道不知道，若是她本來不知，自己這邊透露了出去，皇上皇后或許會怪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