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臣給裕寧種葡萄
經常如此,對好幾個人都有話想說,但是當他們湊到一起,就一句話也沒法說了。
儘管得知了二皇兄的去向,初月晚卻沒有去東宮。
她也沒有繼續在肅親王府逗留,二皇嫂和二皇兄之間的事情,或許初佑康初素菁兄妹並不知情,他們之間複雜的家事,初月晚也並不想橫插一腳。
她乘馬車出來,去了輔國公府。
外公已經退朝在家,站在院裏看著那棵葡萄樹。
初月晚過來,跟著他看葡萄,那葡萄已經變成了紫色,飽滿圓潤的模樣十分誘人。前些年她也每年都回來看看葡萄,但是外公不叫她吃。
因為葡萄是酸的。
在京城小院中種的葡萄,終究沒有外面充足的日光和肥沃的土壤上的香甜。
“裕寧又饞葡萄啦。”雲勤低頭看著她。
現在初月晚長高了,雲勤已經沒辦法一下子搭住她小腦殼的頂,抬起手來,只能拍拍她的後腦勺。
“想吃。”初月晚望著樹藤上,眼睛和葡萄一樣烏溜溜的圓。
雲勤笑道:“今年長得也不甜。”
初月晚抿抿嘴,彷彿真的感覺到了酸味,口中的汁水一股股涌在後牙上。
“不是葡萄不甜,是父親‘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聽到這個聲音,初月晚急忙回頭。
她面前的雲錦書在暖陽下發著光。
“你個不肖子,就知道說風涼話。”雲勤插手調侃道。
雲錦書微笑著走來,牽起初月晚伸出的手。
婚書果然是非同尋常的聯結,自從那白紙黑字的簽下來,再看初月晚,雲錦書總有些許微妙的歉意。
為何是歉意,雲錦書想不通透。
初月晚渾然不覺,她拉住了對方的手便緊緊貼在他身旁,太后薨逝後壓抑了許久的孤獨感一下子涌上心頭。
小舅舅好像又長高了,靠在他身上的時候,臉能貼到的位置都變了。先還是胸口,現在反而往下挪了幾分。
又或許是他傷好了,不必再躬著身子忍痛。
雲錦書確實已經痊癒,胸前的疤偶爾還隱隱作痛,太醫來看過,說沒有大礙,不出兩月就能完全恢復如初,倒是一件幸事。
那些日不能頻繁走動,閒得難受,他在自己的褻衣內襯上都縫了小口袋,把那半塊玉鎖塞在裡面貼身帶著。
小福將的東西,還真能帶來福氣呢。
“小舅舅為何說外公‘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初月晚粘著他問。
“因為你外公想吃達沓的葡萄,吃不到。所以說咱們大皋朝的葡萄酸。”雲錦書道。
“少誤導裕寧。”雲勤辯駁,“不過是我大皋尚未收復失地、達沓還沒有臣服,因而憂國憂民,怎就只是饞個葡萄?”
雲錦書笑道:“那兒子去給您把達沓打下來。”
他話一說完,初月晚頓時愣住了。
雲勤嘆口氣苦笑。
雲錦書也笑了,彷彿只是說了一句順口的笑話,並沒有當真。
可初月晚心裏當了真。
前世小舅舅在自己十歲那一年遠征西域,今世……莫不是還要走?
雲錦書瞥見她那侷促不安的神情,俯身捧住她桃子似的小臉搓搓:“晚晚,聽說達沓有好多好吃的,你饞不饞?”
“不饞。”初月晚口是心非。
雲錦書看透她的所思所想,並沒有再接著逗她。
這會兒郎氏叫他們都過來用膳了,一行人簡單吃了些,雲錦書回房去,初月晚跟屁蟲似的跟著他過來。
“小舅舅,晚晚說的話你都會相信麼?”初月晚和他兩個人說話。
“相信。”雲錦書在院子裡陪她坐著。
但是初月晚什麼都沒有說。
雲錦書不強求她什麼都說出來,就像自己也沒有把很多事情告訴她一樣。但即便如此,即便相互之間默默不言,也會覺得心安。
這一世,初月晚決定不會再向父皇提起婚約了。
她待在雲錦書身邊,想這樣一直待到明年,待到天荒地老。
好像只要他留在京城,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晚晚。”雲錦書忽然對她說,“我要去邊關了。”
初月晚目光閃爍。
風動,樹葉婆娑掩去了旁的聲響。
……
送別公主後,雲家三口人圍著桌子坐在一起,沉默良久。
“你心意已決?”雲勤最先開口。
“兒臣心意已決。”雲錦書道。
他向皇上呈遞奏疏,請纓赴玉門禦敵。
“好吧。”雲勤道,“我雲家還沒有為國戰死之人,如今若出了一個,也是家門榮耀。”
“不行。”郎氏當即反對,“好好兒的待在京城礙著什麼事?那達沓多少年都沒有歸順,皇上都沒有要管的意思,怎麼就你愛出頭?”
雲錦書俯首:“兒子向母親請罪。”
郎氏知道說不動他,眼淚順著皺紋流下。
“還有別的原因麼?”雲勤問。
雲錦書淡淡:“皇上下的婚書,兒子不能接受。”
郎氏猜到和此事有關,搖頭:“自是知道你看裕寧還是孩子,可裕寧總會長大的,你大可先成了婚,再過幾年盡禮數就好。也算是完成太后一樁遺願,你若這樣走了,皇上那邊可要放你?”
雲錦書未答話,雲勤拍拍妻子的手,郎氏頓時知道原委。
皇上已經答應了。
雲錦書沉著氣,合上眼睛回想。
他早在將請纓的奏章親手遞交給皇上之前,去過宸極殿。
那時候皇上見了他,對小舅子變女婿倒也沒有十分不滿,只是將手裏東西都扔下,衝他哼聲道:“混小子,你想拿什麼東西給朕的晚晚作聘?”
雲錦書笑了一下:“葡萄。”
那葡萄何止是葡萄,而是意味著西域一國千里江山,老皇帝心裏自然明瞭。
“好你個雲錦書,口氣倒是不小。”老皇帝故意帶著幾分怒氣,“葡萄……那多少朝的古人都知道‘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葡萄入漢家’。這一去生死由天,你是要朕的晚晚給你守寡嗎?”
他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周遭人等跪地不起。
只有雲錦書還站著。
他毫無無動容,沉靜地抬頭望著皇帝。
“若臣死了。”雲錦書說,“那就請皇上,讓晚晚永遠也不要知道她曾和人立下過婚約。”
老皇帝見他如此堅決,反而疑惑:“為何你如此不識好歹。”
雲錦書瞑目,又緩緩睜開雙眼。
“臣希望,她能自己決定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