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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為家人可以過分

    省親的當晚,雲皇后和初月晚就要回宮中去。

    所以初月晚的溫柔鄉沒有能窩多久,就要面臨分別了,這次雲皇后來已經做了很大的旗鼓,不論雲錦書在外人眼裏死了沒死,這場戲都會讓朝野上下警惕萬分。

    初月晚依依不捨地上了馬車,雲勤在門口望著她們離去,回到府中書房見自己那不省心的兒子來。

    小油燈還在點著,已經有下人將那車帶來的書卷轉移到房內,雲錦書藉着燈光翻書,見他進來,合書到了一聲“父親”,請他落座。

    雲勤示意他不用動,自己揣著手走來看他桌子上畫的亂七八糟的那些紙頁。

    “裕寧還是粘著你呀。”雲勤感慨道。

    雲錦書搖頭:“兒子真不知道,她是粘著的好,還是不粘了好。”

    雲勤苦笑:“皇上已經吩咐過,只要這次景郡王的事情結了,就召你進宮覲見。”

    雲錦書隱隱約約察覺到這個做法別有用意。

    “太后是不是快不行了?”雲錦書問。

    “這話也就關起門來咱們自家人說。”雲勤說完仍是示意他噤聲,“隔牆有耳,何況這一院子裡都是羽林軍。”

    雲錦書心知肚明。

    不過太后耄耋之年,早先本就拖著病體,到現在已經算得上長壽。

    “太后把浴芳鐲給了晚晚。”雲錦書說。

    雲勤捋著鬍子無奈地笑起來:“人老了嘛,總想留點什麼給後人,為父也在想,以後留點什麼給你們。”

    雲錦書不能苟同:“父親與皇上的年紀還差不多,怎麼就討論到這麼久遠的事情了。”

    他們相視一下,略過這個話題不談。

    雲錦書想起父親剛說的景郡王一事,今夜晚晚也提過,越發覺得匪夷所思。彷彿背後還有另外一隻手,在攪動著其中乾坤。

    “父親,您推斷,景郡王這次成事之後,皇上會如何處置?”雲錦書問。

    他知道自己的這位親爹早在朝堂呼風喚雨,被人稱作“老狐狸”,對這些事已經是信手拈來。

    “錦書。”雲勤戳戳桌板,“你怎麼看這次景郡王真正擔負的事情?”

    雲錦書不假思索:“不論真頌國原本有無二心,北境的納貢一直不是很明朗,去年是豐年,依然只按照最低的限度納貢,想必皇上不太高興。再加上託玻持續多年沒有緩解災情,一直靠三公主賙濟,達沓與我們關係不睦,朝廷能夠收納的貢品在逐年下降。”

    雲勤聽著點點頭。

    “真頌今年仍是豐年,皇上應該希望提高他們納貢的數額。”雲錦書比劃了一下手勢,“但直接提並不好提,皇上故意透過邊境的景郡王透露出虛假的反叛訊息,挑起真頌國的野心,引誘真頌國出人與景郡王交涉。若真頌的間諜被抓,正好就有把柄對真頌抬高關稅,並威脅會回以武力,強迫其增迦納貢。”

    雲勤道:“你覺得有這件事,皇上還會放景郡王回鄉麼?”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景郡王拖家帶口的來,就是回不去了。

    況且,皇上也必然是要求他帶著世子前來的,掌握了景郡王一家的香火,好在京中將他完全控制。

    景郡王帶著三公子南宮繆來,是怕皇帝直接加封遠在邊境的這個兒子,把自己和嫡子以叛國之名直接摁死在京城。

    至少現在全家在這兒,還可以哭個可憐求得一分寬限。

    “兒子似乎明白了……”雲錦書低頭看著指尖說,“為何太子殿下會日日那樣煩憂。”

    雲勤看到雲錦書那樣沉重的表情,隔著桌子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不過,兒子也記得以前父親說過的話。”雲錦書忽然抬眼看著他。

    雲勤愣住。

    雲錦書眼中的火光再跳。

    他記得那麼清楚,清楚得好像不是久早記憶,而是發生在眼前一般。

    三歲那年親眼目睹一場滅門慘案,官兵無所顧忌地殺死老人和孩童,絕望的母親在悲憤中挾持著雲錦書,祈求換自己血肉至親一命。

    那般慘烈的景象,雲錦書彷彿一直無法從中走出來。

    當年若不是皇上的一紙詔令,他也會是那屍山血海中的一個罷了。

    而也正是皇上的那一紙詔令,就可以無差別的血洗京城。

    他被救回去以後很久都不說話,郎氏那陣子總是抱著他,雲勤雖然還是久久站在旁邊,作為一個嚴厲的父親,卻也在那時候變得溫柔了下來。

    雲錦書想了很久想不通,後來在雲勤身邊,他問過:皇上是好人嗎?

    他印象裡,九五至尊就是最好的姐夫,為人和善有趣,對姐姐無微不至,還會給雲家撐腰。雲錦書小時候想要什麼,他都可以滿足。

    可是那次經歷像是把他對皇上的一切印象都敲碎了。

    沒有親手殺人,就不算殺人了嗎?

    沒有親手執行、親眼看到就下令殺戮,才更可怕。

    在他的眼裏,或許人只是一個個工具,一個個數字,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當時雲錦書幾乎是絕望般地問父親,為什麼皇上要那麼做。

    雲勤當年沉默許久,才說道:“有時候爲了保護某一些人,註定要傷害另一些人。只是……有時候並不能早早就看出是對還是錯,有時不得不防患於未然、亡羊而補牢,即便事後看來,是過分之舉。”

    皇上要保護姐姐,保護雲家和老初家的天下,所以有時候,即便是過分的事情,也要做。

    “只要爲了保護自己的家人。”雲錦書當年如是反問回去,“過分也沒關係麼?”

    跳動的燭焰在父子之間閃爍。

    雲勤也記得清清楚楚,雲錦書如何成為一個過於早熟而又殺伐決斷的性子。

    拋開那個雲家沒人相信的“七殺命”不談,雲勤覺得他如今這樣,自己的話一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雖說平日裏總是罵雲錦書不聽話,可到頭來,是錦書最聽最信父親的話。

    “對。”雲勤看著他微笑道,“只要爲了你在乎的人,過分就過分了。”

    雲錦書目光閃動,低頭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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