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朝堂之上的論辯
初月晚頓時臉色發白。
“晚晚。”雲錦書低聲把她的意識喚回,“若是哪裏不舒服,不如臣囑託宮裏送晚晚回皇后娘娘寢殿休息。”
初月晚用力地搖頭,換了一副口吻:“本座會以大國師的身份臨朝伴駕,你們不要阻攔。”
她這樣說了,身為臣子的人無法再阻攔。雲錦書發覺她這時間的轉變不同尋常,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雲錦書自己也猜到了,這一刻一定是在夢中發生過。
夢裏……夢裏……
記憶的片段並不清晰,他思索的時候便覺得頭痛。
他看著初月晚從自己的眼前走過,走到所有人的最前面去了。她的背影彷彿義無反顧投身於未知的深淵,雲錦書想把她攔住,可是腳下的爛泥拖絆著自己的雙腿,寸步難行。
前面究竟是萬劫不復的深淵,還是豁然開朗的光明,他已經失去了判斷。
此時此刻他感到了那黑海里的掙扎,彷彿之前嶽清歡隔著一道水幕將初月晚與自己隔絕。
雲錦書想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此刻的,感知到的,這一個自己的這一邊。
她彷彿總是在為另一世奔走,無論是在哪邊,她都不能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以為殺了嶽清歡就能解除她的夢魘,可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她自己從不願意斷開,是她自己一定要接過嶽清歡的衣缽,奔忙在不同的未來之間。
自己真的什麼也做不到?
幻覺裡的黑暗爬上雲錦書的四肢,蒙上他的臉龐,連眼睛都幾乎被遮蔽。初月晚的背影漸行漸遠。
“馳俊侯?”柳宓在他旁邊叫了一聲。
雲錦書回過神來。
初月晚也回頭看著他:“小舅舅,你還好麼?”
雲錦書向她一貫地微笑著,點頭:“只是在想事情,走吧。”
……
所有朝臣文武兩列依次落座,老皇帝也在劉存茂的攙扶下坐上龍椅。
他現在的精神是大不如前了,步履十分緩慢,眼神也渾濁不清。可他還是看到了徑自穿過朝臣向自己走來的初月晚,略帶詫異的同時,他卻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
初永望來得早,已經注意到初月晚與雲錦書等人同行,神色平靜一如意料之中。
“裕寧。”他朝著初月晚招手。
初月晚正好要往他這邊來,但是朝堂之上需規行矩步,她並不急躁,端莊上前施禮。
“太子哥哥,裕寧今日是為夢中昭示,特來父皇身邊伴駕。”初月晚道,“還請太子哥哥不要將裕寧拒於朝堂之外。”
“怎麼會呢?裕寧素來可以破例。”初永望道,“本宮只是囑咐裕寧,謹言慎行,切勿以大國師具有預知之能而左右朝堂上的議定。”
“裕寧一定謹遵太子哥哥叮囑。”初月晚答應,立刻轉身朝著老皇帝走去。
老皇帝伸手要她來自己的身邊,劉存茂令人將坐席鋪設好,初月晚便在老皇帝下手落座。
朝臣對初月晚的到來略帶微詞,但是他們也知道初月晚雖是國師,實際上可以干預的事遠超他們想象,在這樣緊急時刻,沒有人有這個膽量放著國事不談,非要和公主過不去。
“晚晚來了,朕就心裏踏實些。”老皇帝對初月晚說著。
“父皇儘管放心,晚晚今日不會多言,只是想陪著父皇。”初月晚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
老皇帝確是舒服了不少。
他現在身體日漸衰弱,在國事上也逐漸讓權於初永望,因而出現意見相左的時候,也總是覺得底氣不足。初永望倒是不予他爭辯,可是朝臣們現在眼看著有年富力強的太子撐腰,越來越咄咄逼人。
現在初月晚在身邊,哪怕什麼都不說,老皇帝也覺得她是自己這一邊的。
待到要緊的人都趕到了,老皇帝便令他們一個個上來說說眼下的情況。
“啟稟陛下。”柳宓先開口道,“昨日夜裏真頌國輔政大臣米赤辛及王庭禁軍將領將忽魯謀反,已逼真頌王退位,撕毀與大皋的停戰議定書,當前景郡王正率軍與王庭叛軍對峙。”
老皇帝聽到輔政大臣的名字,頓時鬍子抖了抖。
初月晚記得清楚,這就是夢裏那位真頌王的本命。
她也看出了父皇面色的細微變化。
“他們內部的爭鬥怎樣都無所謂,但企圖推翻與大皋的戰果,就是不自量力了!馳俊侯!”老皇帝拍了一把龍椅。
“臣在。”雲錦書正坐。
“你回來之前沒有察覺到真頌國內部這麼大的危機?”老皇帝面帶怒容,“朕命你前去掃北,你倒是老老實實地打退他們就算了?其他的事一概不報?”
雲錦書立即起身出席,半跪道:“臣不察,請皇上治罪。”
“這個時候治你的罪還有什麼用!”老皇帝無可奈何,“你倒是說說,憑你對那邊局勢的瞭解,這一場亂局可否快些平定?延續先前訂立的條約?”
“依臣所見,此事容易平息。”雲錦書道,“真頌國內大小勢力林立,這個突然奪取王庭的朝廷並不穩固,利用其內部鬥爭,自然可以很快將其剷除。”
“臣以為馳俊侯進言不妥。”柳宓也站了出來,“如今新朝廷雖不接受之前的議定,但是若是繼續破壞真頌內部的情勢,即便這個朝廷沒有了,下一個一樣立不住腳,這樣無休止的亂局,只會讓議定遲遲無法落定。”
他說著看向雲錦書:“臣知道馳俊侯已經有扶立一個穩定政權的經驗,不過真頌國貧瘠紛亂,怕是不那麼容易再找到一個聽話的傀儡。”
雲錦書面色不改:“臣的意圖並非如此,只是真頌國內部之亂是由於飢寒交迫,百姓離心,若是令民眾發泄了怒火,大皋則輔以相應的懷柔,自然就可以建立一個穩定的朝廷。況且真頌國與大皋邊境百姓血濃於水,他們未必希望被當下掌控王庭的權貴利用。”
老皇帝聽了一番,感到頭痛。
初月晚緊張地聽著他們辯論。
雲錦書始終低頭不向上直視聖駕,初月晚看不到他的神色。
但她聽得出,雲錦書在儘量避免與現在的這個真頌朝廷做出什麼交易,但是柳宓針鋒相對,顯然並不在意雲錦書之前說過的預言。
以柳宓的能力,一定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對策,他不會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提議會將事態引向何處。
可他依然如此。
初月晚無法理解他,唯一的解釋,便是他認定這樣做是對的。
若是他相信了那個夢境,那麼他此時所為,便是將自己的生死押在了初月晚和雲錦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