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如此耗時費力，狄仁傑和衣輕裘兩個人這才快馬一鞭匆匆趕往雍城。

    這一路上別管吃的喝的都是在馬上，衣輕裘倒也沒什麼。來到城門口，狄仁傑自己倒是先受不了了。

    “不行了，不行了，趕緊找個地方吃喝，不然我都撐不住了。”狄仁傑一邊說著，一邊翻身跳下馬來。

    “你可夠嬌氣的。”衣輕裘笑道。

    狄仁傑也不理他四下望去，正好看到一個賣鍋盔的。

    狄仁傑便指著前面那個攤子說道：“輕裘，我請你吃鍋盔。”

    衣輕裘對著西北風情的食物還真是有些情有獨鍾，因為從來沒吃過，看什麼都新鮮。

    他常年在江南，這還是第一次來到西北大漠，正想嚐嚐這大漠的風情呢。

    “老闆，來一個鍋盔，我們五人分著吃。”

    狄仁傑伸出手去比劃了一下，便徑直坐了下來。這老闆一看竟然來了五個人，也就答應一聲開始和麪。

    衣輕裘確實呵呵一笑。

    “你也過於節儉了吧，咱們五個人吃一張鍋盔啊”

    鍋盔這種東西，衣輕裘在長安的時候也見過。只不過就是一個巴掌大的小餅。

    狄仁傑請他們五個人吃一張巴掌大的餅，衣輕裘在心裏面也只能發笑了。

    可是真正把這鍋盔端上來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的一張餅。

    這張餅直徑二尺開外，大如鍋蓋，又厚又圓。

    他們五個人，甚至都有可能吃不完

    “輕裘，鍋盔者又稱鍋魁。意思就是說下鍋裡面的東西就他最大。五個人吃一個不算小氣吧？”

    衣輕裘慌忙點頭，先給狄仁傑切下一角，然後才和三個千牛衛將這個鍋盔分而食之。

    他沒想到這一口下去味道噴香。

    “好久沒吃到這麼正宗的蜀中食物了，老闆於是巴蜀人吧？”狄仁傑高聲笑道。

    “怎麼，這位小哥也是巴蜀的人？”老闆用毛巾擦著手笑道。

    狄仁傑點點頭。

    “雖說老家不是巴蜀的，但是自小在巴蜀長大，也算是巴蜀中人了。”

    “算算，在這個地方看到的巴蜀人都是鄉親。這個地方的人還不少呢。”

    “此處是雍州地界。您說為什麼會有蜀中的人過來呢？”

    “輕裘，他並不是過來當兵，而是過來服徭役的。”狄仁傑看到衣輕裘還不明白，便隨後解釋道。“你知道百姓除了要納稅完糧之外，還有另外一項徭役要服？”

    “這是自然。”衣輕裘點頭。

    “西北之地人煙稀少，且天高氣薄。除了兵員不能自給自足之外，調東邊士兵來到這裏也會大大的不適應導致水土不服。這個道理簡直就如同北部騎兵不能南下江南，江南水平不能北上騎馬一樣。”

    “這個還真不知道。”

    衣輕裘還是頭一次聽說，在東方空曠之地長大的人來到西北高處就會出現不適。

    “你自然不知道。”狄仁傑微笑說道。“按朝廷體制，西北之地若要徵兵，往往都會去蜀中，所以這裏川兵居多。”

    “這也是四川人過來做買賣的原因。”衣輕裘說道。

    “如果不是如此，誰會放著富饒的巴蜀買賣不做，來到這裏做買賣呢？”

    店老闆和狄仁傑大笑一場，老闆告辭，狄仁傑等人繼續享受這美味。

    這邊餅還沒吃完，幾輛大車便從他們的身邊路過。這幾輛大車裝的都挺滿，上面插著一支鏢旗，應該是鏢局的車。

    可是一塊石頭從大車上落下來，讓狄仁傑側目。這個石頭落地的聲音不一般。

    只是這趕車的趟子手似乎沒注意到鏢車上有東西落下來了，再說一輛大車鼓鼓囊囊的貨物之中少了一兩塊石頭，應該也沒什麼關係。

    可是狄仁傑卻走過去將這塊小石頭撿起來看了看。

    “你這是又發現什麼了？”衣輕裘問道。

    他走上來一看狄仁傑手上的石頭，愣住了。

    “鐵礦石？你從什麼地方撿的？”

    “那邊。”狄仁傑指了指那幾輛鏢車，眼睛一眯。“竟然還是出關的鏢車！”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出關的鏢車？”

    “你沒看他們的鏢旗嗎？那上面可是有兵部的印記，如果不是要出關，蓋什麼兵部印記？奇怪，朝廷西北增兵怎麼還能讓鐵礦石出口呢？”

    “這可不一定，也許這是送到西北前線的。”

    狄仁傑一句話就堵死他了。

    “送到前線應該是刀劍成品把鐵礦石送過去幹什麼，難道說讓士兵們拿鐵礦石把人砸死嗎？去府衙，雍城太守問問清楚。”

    狄仁傑和衣輕裘兩人進城之後，打聽到了府衙所在先是看了看前邊的前衙，然後又叮囑了那幾個千牛衛幾句便往後衙走去了。

    其實狄仁傑所叮囑的也不過就是公事公辦，莫要拖大而已。

    他也知道這些千牛衛在平時的時候都是跟著皇上跟前辦差的。一旦離開皇上，到了地方那可都是一個一個的官氣十足。

    就算是大州的四五品，在他們面前都不值一哂，更何況這雍州衙門口的幾個衙役呢？

    這衙門的後衙和前衙相去甚遠非常的冷清。狄仁傑和衣輕裘來到小道上，便下了馬，牽馬慢行。

    他們剛剛到達後衙的後門，遠遠的就看到左右兩邊各有四個衙役排開，一個人拱手低頭正在那邊等候。

    那三個千牛衛則是在旁邊站著，昂首而立趾高氣昂。

    狄仁傑看到這種情況，先是眨了眨眼睛，隨後笑了笑。

    這雍城太守張景恐怕是扔下了一切公務，親自跑過來了吧。

    千牛衛看到狄仁傑過來，對旁邊的太守說了一聲。張太守抬眼一望，便慌忙迎上來。

    他本來想想跪下磕頭。

    但是狄仁傑卻是一伸手將他的手臂托住了。

    “太守不必多禮，咱們進去敘話。”

    這張景的確是個懂禮之輩，並沒有在院子當中停留，而是直接將狄仁傑迎入後衙奉茶。

    雙方見禮之後，狄仁傑高坐堂上，衣輕裘跨步按劍站在一旁。

    另外兩邊左一右二，三個千牛衛威風凜凜的擺開，正好和衣輕裘形成左二右二的威勢。

    張景坐在下首，低頭聽訓。

    狄仁傑看看這個，全身哆哆嗦嗦幾乎說不成話的張景，忍不住莞爾一笑。

    “張太守，別那麼緊張啊。我這一趟過來只不過是辦差經過想看看雍州府的州志，有事情要查。”

    就這一句話嚇得張景從椅子上滑下來慌忙跪在狄仁傑的面前。

    倒不是因為這個傢伙腿軟，而是因為官大一級壓死人。狄仁傑現在是大理寺正卿，而且還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正三品的官銜。

    他只不過就是一個州府太守而已，正五品，可是比狄仁傑小兩個品級呢。

    “狄大人明見，下官自從到任以來，兢兢業業，克勸農商，沒有貪過一絲一毫。大人明見啊！”

    “那你怕什麼。”狄仁傑笑道。

    張景支支吾吾半天帳紅了一張臉，這才說起原因。

    “因為下官為官太過於清正，有的時候還會資助一下同鄉的學子。所以這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特別清貧。下官是怕稍後露出醜態來讓大人不喜，所以……”

    “什麼醜態給我看？”狄仁傑聽到這裏倒是覺得幾分有趣。

    張景滿臉通紅便將自己的官服下襬撩開，就看到他那褲子上面是補丁連著補丁，打了好幾塊。

    如果只看這條褲子，還真不知道這竟然是一州之長，還以為是哪個叫花子的褲子呢。

    不過補丁歸補丁，這褲子倒是洗的挺乾淨。

    狄仁傑看到如此，撲哧一下就樂了。衣輕裘和周圍的三個千牛衛也是實在忍不住笑出來。

    張景臉上就更紅了。

    “不瞞大人說，下官這條褲子已經穿了五年了。家裏最不像尋常百姓那樣揭不開鍋，但是做一身衣服那也是有些吃力。這上半身那都是怕有辱官風，所以實時更換。至於這條褲子，實在是捨不得。”

    “好好好，有你這樣的州刺史也是難得。”狄仁傑笑了笑，衝他擺了擺手。“也罷，章刺史你放心，這一次本官在此處的一切用度均自掏腰包，你一分錢也不用花。別害怕。”

    張景聽到這裏，反而臉上出了一層白毛汗。

    他連連說道：“下官慚愧，讓大人見笑了。”

    “沒事兒我不笑。”狄仁傑掩口咳嗽幾聲，讓自己收住笑容。“大人，我除了要看州志之外還要取一些銀子。不知道哪裏能讓我取到足夠的銀子？”

    “出門左轉就是一家銀號，您可以去那裏兌換銀票。”

    狄仁傑聽到這話挑了一下眉毛，然後又繞著張景轉了一圈。

    “張大人你這褲子可真有意思，有意思。”

    “大人，大人，切莫再嘲笑下官了。慚愧，慚愧。”張景一邊擦汗，一邊趕緊拱手。

    狄仁傑和衣輕裘順著府衙後邊進了州志的庫房、把門關上之後，衣輕裘先不滿意了。

    “你這個人怎麼變成這樣了？人家就是個清官，你怎麼老拿人家開心啊？”

    “不是我拿他開心，這傢伙一定是個貪官！”狄仁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