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啊。”孟竹撿回辣條，恨鐵不成鋼地嘆氣，“哎——！”

    沈天韻：“別嘆了，這事我幹不成，太嚇人了。”

    她挺委屈：“我就沒打過架，你還讓我去。”

    說著說著都帶上了哭腔。

    孟竹哄她：“哎，沒事沒事，我又不怪你。再說了，你不也沒被怎麼樣嘛，都沒被認出來。”

    剛涌到淚腺的水汽原路返回。

    孟竹靈機一動：“要不你把我打劫了吧，然後讓林一鳴英雄救美！”

    沈天韻憋了憋，努力想憋出兩滴淚：“我打不過你，真的！”

    “咱倆誰跟誰啊，又不真動手！”孟竹安慰她。

    沈天韻：“最後一次。”

    孟竹保證：“最後一次！”

    沈天韻突然有點好奇：“誒，你怎麼突然這麼瘋，怪怪的。”

    孟竹笑了。

    ......

    林一鳴一路小跑，進了操場中間的草坪地。

    他踱到章天賜身邊，發現可憐的同桌眼神呆滯雙腿打擺嘴裏還不停地念叨著“俺不能死俺不能死”。

    林一鳴擰開瓶水：“水。”

    章天賜腳沒停，恍惚地看他一眼，接過來，喝了兩口，又遞回去。

    林一鳴同情，太慘了，真的。

    他就陪在章天賜身邊慢慢地跑，也不說話。

    終於又跑了四圈，章天賜大口喘粗氣：“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不行了。早知道——早知道一萬五，這、這麼要人命，打死我也不會來的！”

    他猛塞兩口薯片：“啊——！”

    又塞兩口蛋糕：“老天爺啊，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現在不都流行什麼穿越小說，你讓我穿越回昨天，我一定不報名了！”

    林一鳴拍拍他的背：“打起精神，別想有的沒的。”

    章天賜剛剛那一波是迴光返照，返完了，又雙腿打擺地開始跑。

    林一鳴不再說話，把裝零食的塑膠袋挎在手腕，一聲不吭地陪跑。

    穿越。

    他也想穿越啊。

    如果真的有老天爺，他想跪下來求老天爺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回到六年前，向孟竹道歉。

    ......

    “傻笑。”

    “你又傻笑。”

    沈天韻不想回去看比賽，在小賣部門口跟孟竹一起坐著。

    她問：“誒，說起來，你怎麼會喜歡林一鳴啊。”

    孟竹說：“因為一見鍾情。”

    沈天韻嘟囔：“狗屁一見鍾情，念個致辭你就喜歡上人家了，那後面校長上去念致辭你怎麼不喜歡校長呢。”

    孟竹正經臉：“因為校長結婚了，女兒都上大學了，破壞人家家庭不合適。”

    沈天韻：“.....”

    孟竹捏了根辣條塞進嘴裏。

    辣條不辣，甜甜的，並不好嚼。

    “我和林一鳴——”

    沈天韻正託著腮等著聽“那些年之孟竹與林一鳴不得不說的過往”，小賣部突然出來七八個女生。

    沈天韻是好學生，但這並不妨礙她跟著孟竹見世面。

    一年多的鍛鍊下來，警覺如她，已經察覺到這群女生帶著的敵意了。

    和剛剛她們圍住林一鳴小打小鬧不一樣，這些女生想來真的。

    孟竹的視線在幾個女生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中間女生的鞋子上：“喲，這不剛剛高一的學妹嗎。”

    季璇覺得長臉了。

    每個學校都會有風雲人物，作為剛剛上高中一個月的新生，能被風雲人物記住，那也是一種風雲。

    她笑眯眯的：“學姐你認識我。”

    孟竹收回視線，去看這個女生的臉：“認識。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勇氣穿假AJ出門。”

    季璇有點氣。

    不就捐個樓，不就穿個奢侈品，得意什麼啊！

    她聽說過孟竹的風雲事蹟，比如把同學打成耳膜穿孔，比如把老師打得頭破血流，但那都是傳言。

    正主看起來就是個文弱的小姑娘罷了。

    她纔不怕。

    孟竹知道這學妹想幹什麼，無非是想仗著人多打一頓自己好出名罷了。

    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季璇正愁打不出名號：“季璇。”

    孟竹“哦”了一聲。

    原來是她。

    沒等季璇反應過來，突然把吃的乾淨只剩下一包油的辣條包裝往她臉上一拍。

    沈天韻自覺地閃出人群。

    就這點人，孟竹能解決。

    只見孟竹面上雲淡風輕地笑，一個閃身到了季璇面前，其他的女生反應過來，率先去抓孟竹的長髮。

    孟竹頭也不回，抬頭衝着斜後方就是一腳，正中女生小腹。

    一場女生間的群架就此開場。

    ......

    已經跑了八圈，林一鳴覺得章天賜今天可能真的得交代在這了。

    他突然想說點什麼，安慰同桌，也安慰自己。

    “說真的，如果真的能穿越，我想回到小學。”

    章天賜跑的翻白眼，壓根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只是順口一句：“為什麼。”

    塑膠袋子窸窸窣窣，林一鳴胸口均勻地起伏：“那個時候，我仗著家裏有錢，在學校橫行霸道。”

    ......

    “我叫你們來看戲的嗎！”季璇的衣領被孟竹拽得喘不過氣來。

    其他女生反應過來，展開女生打架標準進攻模式，見頭髮抓不成，改為撓孟竹的臉。

    孟竹也不是吃素的，有女生的手剛湊近，孟竹就騰出一隻手衝那人的臉上清脆狠毒的一巴掌。

    季璇驚了：這還是女生嗎！

    孟竹打架沒有章法，全憑一股狠勁兒和大力。

    “孟竹你瘋了吧！這裏沒有攝像頭，要是我們磕著碰著，你賠得起嗎！”

    孟竹笑了：“賠得起啊。”

    已經沒有女生敢上前了。

    季璇嘴硬：“你憑什麼這麼說！”

    孟竹眼底沒了笑意。

    “憑什麼？”

    “就憑校長見了我都得客客氣氣的。”

    “就憑你踩的每一塊地都是我家用人民幣堆出來的。”

    “就憑我家有錢。”

    “就憑我叫孟竹。”

    她一字一句，聲音清晰。

    沈天韻剛進去了買了盒冰淇凌出來，就發現戰事進行地差不多了，不免有點可惜。

    現在的女生戰鬥力真是太不行了！

    想剛剛，她面對林一鳴都堅持了好久呢！

    ......

    十圈，章天賜眼睛裏小星星亂飛。

    他覺得耳朵邊上有蒼蠅，嗡嗡嗡的在說話，仔細去聽，又聽不清。

    “當時，我欺負了一個女生。”

    章天賜：“怎麼欺負的？”

    林一鳴說了什麼，他沒聽清。

    張天賜“啊”了一聲。

    “後來她哭了。”

    “我很難過。”

    ......

    季璇肚子上捱了幾腳，臉上又捱了兩巴掌：“學姐你欺負人！”

    她怪委屈的。

    孟竹：“就欺負你了怎麼着。”

    季璇“哇”的哭出了聲，她好難過，她真的好難過。

    孟竹內心毫無波動，只是冷眼去看她。

    ......

    十五圈。

    林一鳴的體力剛開始有消耗的感覺，再看章天賜，話都不肯說了。

    林一鳴自顧自的：

    “小學那年，大家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

    “十來歲的孩子，也懂踩高捧低。”

    “他們爲了證明我是對的，集體去欺負那個女孩兒。”

    “......”

    “後來，女孩成了校園暴力的物件，再也沒有抬起過頭來。”

    他的聲音很低，低到被迎面而來的風一吹就散。

    “可我最開始，只是因為喜歡她啊。”

    話音剛落，章天賜“噗通”一聲，非常配合地就地癱倒。

    癱倒前，單手舉起，氣若游絲：“俺、俺不能死。”

    ......

    “學姐，學姐我真的錯了！”

    “我就是喜歡你！”

    孟竹眼皮跳了跳：“謝謝，我不好這口。”

    “不是！”季璇委屈，“我覺得你超厲害的，想成為你這樣的。”

    孟竹笑著哼了聲。

    她蹲下身，不輕不重地拍拍季璇的臉，空曠的室內，巴掌聲迴響：“成為我這樣的人並沒有值得驕傲的。你該好好學習，別用父母的血汗錢，去換——”

    她看季璇的鞋，又看她化了淡妝的臉：“假到不能再假的虛榮。”

    孟竹鬆開手，附在她耳邊：“成為一個風雲人物並不能讓你父母驕傲，相反，他們會覺得白生了你這麼個女兒。”

    季璇愣在當場。

    突然，有低沉的男聲響起：“你這是校園暴力。”

    孟竹僵硬地轉頭。

    她看到了一見鍾情的人。

    林一鳴的眼像一口古井，無波無瀾。

    他看到孟竹的單膝磕在一個女生身上，側臉淡漠，正皮笑肉不笑地拍女生的臉頰。

    聲音清脆，羞辱極了。

    而周圍還有六七個女生瑟瑟發抖，其中一個哭的稀里嘩啦的，臉上還有個巴掌印，紅彤彤的。

    這是一場校園暴力。

    而校園暴力的發起者，孟竹，聽到動靜，只是轉了個頭，同樣淡漠地看自己。

    她說：“關你屁事。”

    她又說：“滾遠點。”

    在此刻，林一鳴無比迫切地希望時間倒流。

    他知道孟竹是個問題少女，打架鬥毆樣樣不在話下。可這是林一鳴頭一次目擊現場。

    頭開始疼了。

    他看到六年前，天真的小女孩被同學圍著扔石子時，哭得他心臟顫抖。

    他看到今天，問題少女打趴下一片女生，還揪住其中一個的衣領拍她臉，那架勢嫻熟地像是黑幫老大。

    眼前的場景重合起來。

    他看到小女孩長大，成了孟竹。

    他看到曾經的受害者，變成了今天的施暴者。

    他很抱歉。

    ......

    “孟竹，你......你沒事吧？”沈天韻晃了晃孟竹的胳膊。

    林一鳴已經走了。

    季璇和一起來的幾個女生也走了。

    這裏又安安靜靜的。

    孟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買了包辣條：“什麼玩意兒啊！”

    她把辣條塞進嘴裏：“早不來玩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沈天韻投去默哀的眼神，也許這就是命吧。

    孟竹耳邊突然響起了季璇輕輕的一句話：“學姐，謝謝你，我知道了。”

    孟竹悶悶的。

    一中有一個傳說。

    學校禮堂後面的小花園裏，是有神的。

    被欺負的學生，受委屈的學生，想傾訴的學生，只要寫在紙上，埋進小花園的土裏，神就會看見，神就能救她。

    孟竹沒頭沒尾地嘟囔：“有個屁的神。”

    沈天韻：“啊？”

    孟竹握緊口袋裏的右手，手掌心裏，安安靜靜地躺著張小紙片。

    上面是季璇的願望：

    我想變得很厲害，變成全校的風雲人物。

    這樣我就能讓爸爸媽媽驕傲地抬起頭。

    每個人也會覺得我身上的假貨都是真的。

    孟竹的聲音很低：“那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