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一鳴。”

    微俯下身，林一鳴貼近話筒，報出自己的名字。他低沉的聲音在和話筒共鳴，摻著心跳聲，異常和諧的此起彼伏。

    報完名字，林一鳴頓了頓。

    他從主臺朝下看，是烏壓壓的一片藍色，一中校服的顏色。

    意外的整齊中，林一鳴子操場的左後段找到了一抹出挑的紅色，他看了一個站姿筆直的女生。

    女生小臉雪白，眼神認真。

    林一鳴回憶了一下和孟竹的幾次擦肩而過。

    對方要麼是嚼著口香糖歪歪扭扭地飄成一陣帶香味的風，要麼是被幾個女生簇擁著，眉眼清冷地站成沒骨頭的蛇，她很少認真。

    林一鳴突然想到，孟竹應該是看不見自己的。

    就算在看自己，那也看不清。

    腦補害人啊。

    更何況，她也不該看自己。

    林一鳴笑了笑，順著稿子往下念，聲音平緩聽不出起伏。

    ......

    「世界太大了，人口太多了，無數個人與彼此擦肩而過，從不假想未來的重逢。」

    「少年與少女多年前的初見，埋下了一顆乾枯的種子。而那顆種子，終於在今天簌簌抖動。」

    「它想要破土而出，它就要破土而出。」

    ......

    孟竹聽的一臉認真。

    同樣是金秋送爽，同樣是丹桂飄香，不得不說，林一鳴唸的就比剛剛那女生有吸引力多了。

    運動員代表林一鳴發言完畢後，緊接著學校領導發言，校長今年歲數逢整，湊個喜氣親自出馬。

    孟竹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沈天韻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喂，聽傻了啊你。”

    孟竹眼神直勾勾的呆滯。

    沈天韻繼續揮。

    孟竹眼睛一亮突然來了一嗓子：“韻啊～”尾音活潑地上揚。

    沈天韻起了雞皮疙瘩，每次孟竹甜中帶嗲、嗲中透蜜地這麼叫自己時，準沒好事。

    果不其然。

    孟竹：“剛剛那個運動員代表，說他叫什麼來著？”

    沈天韻：“林一鳴？”

    孟竹“哦”了一聲：“你去找幾個人，把林一鳴打一頓唄。”

    沈天韻：......

    這什麼倒黴的劇情走向。

    小夥子上臺念個致辭而已，沈天韻勸她：“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孟竹沒有說話。

    她鄭重地看沈天韻，這個女生人很好。長得乖巧，性格乖巧，成績還好，她和三班的其他人一樣，都是好學生，但偏偏不顧班主任的阻攔，和她這個“一中渣子”走得近。

    所以孟竹想，自己的那點少女心思，不應該瞞沈天韻。

    她湊近神天韻的耳朵：“我喜歡他。”

    然後又補充：“一見鍾情。”

    當然，不是在今天。

    沈天韻驚了。

    人家女生搞暗戀都是送花送糖送情書，還是嬌羞地眼波如春的那種。

    換成孟竹，上去就給人打一頓。

    嗯，也許這就是王的男人要付出的代價吧。

    ......

    致辭結束，林一鳴去後臺換衣服。

    “林哥，剛剛講的不錯啊。”說話的是他同桌章天賜。

    “睜著眼說瞎話。”林一鳴錘他胸口，“百度的稿子。”

    他又問：“一會跑步準備的怎麼樣了。”

    一聽這話，章天賜的臉耷拉了下來，“去給我叫個‘俺不能死’，我估計一會我得報銷在場上。”

    “ambulance就ambulance，還俺不能死。”林一鳴笑他。

    他這同桌確實挺慘，瘦瘦弱弱一男生，因為暗戀體育委，看見人家可憐巴巴地到報名快要截止，手頭的專案都沒動員出一個人，於是挺身而出，響亮的一聲：“我報名！”

    體育委眼波如湖，感激地衝他笑笑。

    雖然不知道體育委動員的是什麼專案，章天賜當時覺得，就衝這麼個燦爛的微笑，哪怕是兩萬米，他也得上！

    然後一看，一萬五千米。

    他當場就萎了。

    哎，往事不堪回事。

    “林哥，你給我買點吃的喝的唄，反正一萬五得跑個三十來圈，我估摸著到時候別的比賽專案都完了我還在那跑。到時候你就站邊上，一旦發現我不行了，趕緊遞吃的。”

    林一鳴：“......”

    章天賜又想起來：“對了林哥，你這麼猛，不然你替我跑去啊！”

    他顛巴巴的看了一眼林一鳴的腹部。

    那裏是規規整整的四塊腹肌，遠超同齡人一大截。

    林一鳴剛脫下校服，本來是要穿運動服的，被章天賜突然的一打岔，硬是裸著上身跟他說了半天。

    察覺到同桌不懷好意的目光，林一鳴迅速套上衣服：“別，我去我也得死。”

    “哪會！當年爬山那事我可還記得！”章天賜知道他是在信口胡謅，想當年高一，幾個小時的漫漫爬山路只有林一鳴一人上去又下來臉不紅氣不急。那體力，南孚電池也不過如此！

    林一鳴沒有說話。

    ......

    運動會期間，各班都不準隨意在操場出入。看臺下方有兩個小門，一個是工作人員和運動人員出入用的，還有一個是觀眾出入用的。後一個門進出要憑出入證，每個班就一張出入證，所以，除了大操場，學校其他地方冷冷清清的。

    林一鳴就是在去小賣部的路上被幾個女生攔住的。

    女生們都帶著碩大的口罩，把下半張臉遮的嚴嚴實實。加上最近學校流行過眉毛的齊劉海，腦門一遮，就剩下一雙眼。

    但林一鳴還是認出了沈天韻，和孟竹一起吃飯一起上廁所一起上下課的好朋友。

    他側身：“讓讓。”

    沈天韻心想，就是來堵你的，讓什麼讓。

    她掐著嗓子變了個聲：“此山是我開！”

    旁邊另外三個女生立馬一人一句接上。

    “此樹是我栽！”

    “要想此路過！”

    “留下買路財！”

    個個變著調子，以為別人聽不出來。

    沈天韻說完其實有點發怵。來之前，孟竹給她突擊過，她說林一鳴這人雖然看起來像是社會你林哥，一臉不好惹的樣子，但其實內心文文弱弱的，就是個書呆子，不要慫，上去就是幹！

    沈天韻抬起頭，仰視林一鳴。

    她一米六一，他一米八五。

    她挺瘦的，他比自己至少大三個size。

    她口罩下的臉有點緊張，他面無表情連喉結都不動一下。

    沈天韻突然發現自己可能被驢了！

    因為一個文文弱弱的書呆子看到打劫的不可能這麼鎮定自若！

    就在沈天韻以為自己要被打了的時候，林一鳴衝右上方下巴微含：“那裏，攝像頭。”

    四個女生齊刷刷的回頭，個個都看了個空。

    躲在角落等待時機成熟英雄救美的孟竹：你們是豬嗎。

    果然，林一鳴趁女生們回頭的功夫擦身而過。

    沈天韻急了。

    這可是孟竹看上的男人！

    大哥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她大叫一聲給自己壯膽，“哇呀呀”地衝上去對著林一鳴背後就是結實的一巴掌，手打在後背上，發出一聲悶響。剩下三個女生得了底氣，也擁上去你一下我一下。

    這架勢怎麼說呢......

    就跟一匹成年的狼，被一群出生一個禮拜路都不會走的小奶狗圍住“群毆”一樣......

    林一鳴嘆了口氣，還好自己長得高，不然這群女生可能上來就得抓他頭髮撓他臉。

    角落裏，孟竹捏著袋辣條看的津津有味。

    “對對對！撓他！跳起來撓他！”

    “哎呀！打他背幹嘛......”

    “頭髮！抓頭髮啊！行不行啊！”

    ......不是問題少女孟竹打架擅長抓頭髮，而是她覺得林一鳴是個菜雞，真找來一幫會打架的給人打廢了怎麼辦。

    反正眼下的場景看著不錯，林一鳴也逃不了的樣子。

    孟竹很滿意。

    林一鳴前後左右被四個女生圍著撓癢癢，絕望地仰起頭，他真的好無奈啊！

    孟竹一看，立刻丟掉手裏的辣條。

    就是這個時候！

    孟竹剛想一個衝刺飛奔過去，就看到林一鳴右手突然拽住左邊女生的手腕一折，女生一個尖叫退後幾步：“啊！斷了斷了！”

    這回也顧不上變聲了。

    後面和右面的女生也一人捱了一下。

    輪到沈天韻時，林一鳴無奈：“自己動手還是我來？”

    沈天韻：“我自己來就行。”

    她左手輕輕拍了一下右手，悽慘地“啊”了一聲。

    林一鳴：......戲過了。

    沈天韻：......說好的柔弱不堪書呆子呢！

    林一鳴其實沒下狠手，只是讓女生察覺到痛，又沒有到骨折或是脫臼的地步。他從小就練散打，別說今天來的是四個不懷敵意但莫名其妙的女生，就算來四個虎視眈眈的男生，也不是他的對手。

    林一鳴買了兩瓶礦泉水和幾包零食回到大操場時，章天賜已經上場跑完好幾圈了。

    他看了眼在場的三十個選手，中間是二十來個帶魚一樣跑一起的人——長跑這事，就講究一股氣，氣沒了也就跑不動了，人一多互相鼓勵鼓勵，其實也不是難事。

    這群帶魚裡，林一鳴沒看到章天賜，他又朝尾巴看，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裡也沒有。

    視線一轉，林一鳴抽了口涼氣：“行啊，深藏不露啊。”。

    只見長跑隊伍的最前面，有位瘦小的男同學鶴立雞群。他眼神飄渺，跑姿飄逸，雙腿移形換步，讓人摸不透下一步要踩在哪，總之一看就是高人。

    林一鳴問身邊的同學：“章天賜現在跑第一？”

    同學笑：“啥第一啊，他最後一名。人家都跑完六圈了，他才第四圈。”

    林一鳴：......兄弟委屈了。

    他走下看臺，朝章天賜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