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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這不該是他的人生

    敬成梁的貼身侍衛岑卓在敬成梁頭七當天,殺進二皇子府,在用極其血腥的手段虐殺二皇子之後,自毀其麵,然後當場自戕身亡,萬歲爺聞訊雷霆大怒,敬氏一門卻還是冒死給岑卓收屍,這簡直就是在逆龍鱗,這個時候,穆增再一次選擇了大義滅親,與長女穆敏劃清界限。

    最後在輿論的壓力下,萬歲爺到底沒能下令處死敬氏一門,而是改判流刑,只是在流放路上,敬氏夫婦包括長子敬成棟一家在內,攏共六口人,全部命喪黃泉。

    經年後,萬歲爺駕崩,四皇子登基為皇,穆芙為後,穆蓉這個五皇子的續絃,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女婿孫同文青雲直上入了六部,穆氏一門權傾朝野,彼時穆增走到了人生盡頭,兒孫繞膝,門楣顯赫,穆增壽終就寢。

    ……

    這似乎纔是穆增夢寐以求的人生,昏睡中的穆增難得露出了這麼多天來第一個笑臉,他要死了,但是卻一點兒都無畏死,因為他的人生了無遺憾,他雖捨不得死,卻也能夠做到含笑九泉,當然若是沒有醒來的話,這一生就真的圓滿了。

    直到清醒的那一刻,映入穆增眼簾的就是架子上的那方比翼雙.飛匯靈犀長方硯,摔成兩半的硯臺和從前一樣孤零零地被束之高閣,只是從原來的外間被挪到了內間,伴隨著穆增度過每一個無眠的夜。

    穆增茫然地看著那方破損的硯臺,片刻之後,雙目欲眥,血絲滿布的一雙眼中,滿是惶恐,怎麼會是這樣?

    不,這……這不對!這不該是他的人生!這亦不該是他的結局!

    這不對!

    一切都錯了!錯了!

    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錯的呢?應該是從……從那個丫頭入京的時候起。

    穆增瞪著眼一口口劇烈地喘息著,混沌的腦子拼命地回想著那個丫頭入京之後的種種異常,而這些微不足道的異常又是怎麼一點點兒地摧毀他原本完滿的人生,只是他腦子太沉太亂,以至於什麼都想不起來,越是著急就越是如此,渾身上下被冷汗包裹,明明房中地龍燒得極旺,他卻覺得徹骨冰寒,因為他知道……

    那個丫頭是……是惡魔!是存著一腔怨恨從地府中逃出的惡魔!為的就是來人間復仇!

    所以二房敗落,徹底了斷前程,而他也落了個這般結局,這都是拜那丫頭所賜!

    他不能不恨那個丫頭,但是他更怕!

    怕不止這一生,下一生,甚至是永生永世都要被這個惡魔一般的丫頭糾纏!

    永世都不得翻身的痛苦,甚至壓過了死亡本身,穆增慌張恐怖,在迴光返照的這一點清明時間,他沒有什麼遺囑好說,亦沒有什麼遺憾託付,他迫切地想要在死前,讓籠罩全部身心的恐怖慌張退散。

    他慌張地給穆敏、穆長風道歉,從來都說不出口、亦不會出自堂堂禮部尚書之口的“對不起”,在這個時候,他說的異常懇切順溜,眼瞧著穆敏泛紅的眼睛,穆長風明顯帶著惻隱的臉孔,他心裏舒坦了不少,直到此時此刻,面對著穆葭冷凝的雙眼,穆增渾身一個激靈,原本才輕鬆一點兒的心情再次陷入了劇烈的不安中。

    “葭兒,是……是都是祖父的錯,祖父糊塗,一失足成千古恨,被佟淑清那個賤人矇蔽雙眼,害了……你祖母,也害了你們長房一門,都怪祖父,祖父不該受佟淑清那個賤人蠱惑,”穆增急急可可地道,雙手不敢再朝穆葭伸,而是緊張地抓著被單,“葭兒,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你能原諒祖父的,對吧?畢竟咱們……咱們血脈相連,是、是一家人啊……”

    “祖父,您這話說的就自相矛盾了,當初不是您一再大義滅親?不是您主動跟姑母劃清界限?您早就不拿我們大房當一家人了,這時候又何必委屈自己呢?”穆葭嗤笑道,伸手拉開床前的椅子,大喇喇坐了上去,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滿目驚恐的穆增,“您從始至終都跟二房纔是一家人呢,您瞧啊,上輩子,你跟穆府二房那是烈火烹油、權傾朝野,這輩子,您也陪著穆府二房深陷醜.聞、分崩離析,榮辱與共,不離不棄,這纔算一家人。”

    穆增泛白的嘴唇哆嗦的厲害,口中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你……你真的是上輩子……”

    “不錯,我是打上輩子來的孤魂野鬼,連地府都不收的孤魂野鬼,”穆葭淡淡笑了,一字一字說的慢條斯理,一雙妙目流轉,少女妍麗的容色,卻嚇得穆增渾身抖似篩糠,不敢直視,穆葭譏誚地勾了勾唇,一邊又道,“祖父,您知道地府為什麼不收我嗎?”

    “因為我瞎了一隻眼,還被割了舌頭耳朵,不僅如此,還斷手斷腳,那副比鬼都嚇人的模樣……嘖嘖嘖,便就是黑白無常見了都不免要心驚,你說誰還敢帶我去地府呢?所以我這個孤魂野鬼就只能這麼在人間遊蕩。”

    “祖父,您知道是誰把我害成那樣一副比鬼都嚇人的模樣嗎?”穆葭手指輕輕釦打著椅柄,白皙的手指一下下輕輕敲著,發出一聲聲輕微的聲響,這聲響落在穆增的耳中,簡直跟催命符一般,他哆嗦得更厲害了,嘴巴也是如此,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穆葭自說自話,也不覺得尷尬,當下繼續朝下說:“是二房,是穆芙,是你最疼愛的那個孫女兒,也是你一心栽培親手把她扶上皇后寶座的孫女,祖父,您說她怎麼就那麼心狠呢?怎麼就不肯放過我這個可憐長姐,是她天生歹毒,還是根本就是被你給教壞了?祖父,您說我該不該怪到你頭上?”

    穆增驚恐地搖搖頭,因為害怕,昏黃的雙目滿是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打溼了花白的鬢角,這應該是穆增此生最狼狽的時刻,但是他卻無從顧及這些,只是一個勁兒慌張地搖頭,一邊費勁地朝床裏邊挪去,儘可能地拉開跟穆葭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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