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頓時覺得更刺激了：“你給祖父下的什麼藥？”

    “斷子絕孫的藥，”柳南芸這會兒語氣淡淡的，可是裡頭的譏誚卻任誰都聽得出來，“然後第三年，穆府的小姑奶奶穆婕就出生了。”

    穆葭：“……”

    刺激哦。

    遠遠超出想象的刺激哦，一時間穆葭都張口結舌不知該說啥好。

    不過雖是意想不到，可卻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佟淑清跟法亮勾勾搭搭這麼些年，勾搭出來個孩子也不是什麼值得驚歎的事兒，再聯絡穆婕這個老來女出生時間，穆增的年紀，這事兒便就更好消化了。

    穆葭喝了杯茶壓壓驚，心底的疑惑也就都解開了，柳南芸為什麼會被認作是二房的奸細，這事兒來龍去脈，她已然弄明白了，當下，穆葭正要起身告辭的時候，蘇良錦卻又叫住了她，滄桑的一雙眼看著她，頓了頓，然後沉聲問道：“你剛纔說，我對你們一家總是淡淡的，這話不錯，我對你父親，還有你們一家的確是不喜……”

    “姐姐！你跟葭兒說這個做什麼？”不待蘇良錦把話說完，柳南芸就著急了，忙得打斷了蘇良錦的話，從來都淡漠的語氣這時候卻緊張著急的不成樣子，她一邊攔著蘇良錦，一邊緊張地看著穆葭道，解釋道，“姐姐說糊塗話呢，你就當沒聽見，不要誤會了……”

    “阿綺，不必瞞著了，”蘇良錦嘆息著，握住了柳南芸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的手，一邊安撫地揉著，一邊看向穆葭，“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麼對你們一家是這樣的態度，今天既然提到了這個，我索性都告訴你。”

    “姐姐……”柳南芸還要阻攔，但是看著蘇良錦的表情，卻只得把話給嚥了下去，有些擔心地看了看穆葭，心中暗想，難得穆葭是個孝順懂事兒的，蘇良錦也是打心眼兒裡喜歡這個孫女兒，如今祖孫兩個關係融洽又親厚，這樣不就夠了嗎？可若是穆葭知道這些腌臢過往之後，對蘇良錦轉了態度的話，那可如何是好？蘇良錦肯定會傷心的……

    想到這裏，柳南芸的手攥得更緊了，可隨即又忙得鬆開，生怕攥疼了蘇良錦。

    就算沒有人對姐姐好，姐姐還有我就夠了。

    想到這裏，柳南芸忽然就釋然了，又不擔心了。

    柳南芸不緊張了，可是穆葭卻又緊張了起來，被蘇良錦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她莫名其妙地就心慌起來，她下意識地不想知道這個事關他們一家跟蘇良錦的隱秘過往，她想趕在蘇良錦開口之前逃出去，可是她腳底跟生根了似的，紋絲不動。

    說到底，她是想知道這一切內情的。

    然後，蘇良錦就開口了，結果一開口就讓穆葭頭皮發麻。

    “你父親穆昇，本不該來到這世間，他是穆增強.暴我之後、生下的孩子。”

    事發三十餘年，蘇良錦從未跟柳南芸以外的任何人提起過此事，更是幾十年來絕口不提，是啊，這樣的一段汙遭痛苦過往，她實在不願意多想。

    她一直以為她此生都再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對自己的親孫女兒說起，倒是沒有以為的那般痛苦難以啟齒，倒是似是再說別人的事兒一般。

    許是因為已然和離、已然跟那個男人再無干系、死生都不必再相見的緣故吧，她這才能坦然地面對那一段汙遭過往。

    在穆葭震驚的目光中，蘇良錦又繼續緩緩地道：“成婚之前，他問想要什麼樣的聘禮，我跟他說，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他對我立誓，終身不會另娶，穆府只我一位夫人，他心裏亦只有我一人，若是生出二心，我隨時可以提出和離，他不得以任何理由藉口阻攔，他當時同意了，指天發誓，說這輩子有我就夠了。”

    “我信了，然後嫁給了他。”

    “結果沒過幾年，他就養了外宅，”說到這裏，蘇良錦難掩不屑和自嘲，“他手段高超，神出鬼沒，爲了個女人日夜與我周旋，而我那時候卻是個睜眼瞎，竟然都未曾發覺，被他瞞了這許久，要不是那個女人設計讓我撞破，我還不知要被瞞到什麼時候。”

    “既然他違背誓言，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提出要與他和離，既然他已生二心，我也懶得繼續在他身上虛耗光陰，一拍兩散就是了，而且我們婚前也是說好了的，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賤男人竟然……竟然將我軟禁在了家中，讓我想進出都不能。”

    “期間，他沒少求我，起初求我答允佟氏女過門，後來見我不應，他又退而求其次求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不會讓佟氏女進門，只會踏踏實實養在外頭，不髒我的眼，到後來，他實在沒辦法，跟我起誓，說是願意跟佟氏女一刀兩斷，再無二心，咱們從頭再來，繼續做一對恩愛夫妻。”

    “呵，真是可笑啊。”

    “後來見我沒有半分軟化，又見我寫好《和離文書》欲偷偷送出府去，他徹底惱羞成怒，然後……然後就有了穆昇，”說到這裏，蘇良錦頓了頓，輕輕地嘆了口氣兒，一直平淡的語氣，忽然就多了許多疲憊和苦痛，“那樣的情況下有孕，對我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我想落胎，可是生敏兒的時候，身子已然落下的病根兒，讓我沒辦法落胎，我想過死，但是敏兒還那麼小，我又實在捨不得她，所以我只能屈辱地生下那個孩子，繼續屈辱地活著……”

    蘇良錦一字一字輕輕地道，說著過往，一點點地撕著自己的傷口，饒是過了三十幾年，但是說起這個，她眼中還是免不了涌出痛苦之色。

    “祖母，您別說了，這不怪你，不怪你！”穆葭一開口，聲音就啞了，跟著就是淚流不止，“祖母，是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會提……”

    她不想知道了！

    不想知道蘇良錦為什麼會對她們一家是這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