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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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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硯

    他可沒那份閒心,再說了哪對夫妻不是一點點磨合過來的呢?幾句口角,甚至動手,也不算是多大的事兒,他年輕的時候,可比穆長林……

    想到此處,穆增表情一滯,頓了頓,他放下了手裏的摺子,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書架角落裏一方雕花澄泥硯上。

    半晌,他行至書架前,伸手取下那方灰塵滿布的硯臺,一陣出神。

    這方硯臺年頭不小了,到今年整整四十年了,四十年前,他還是個窮鄉僻壤考出來的、從八品典簿,領著三兩五的月俸,哪裏用得起這麼貴重的澄泥硯?可對於堂堂蘇府的大小姐來說,這樣的稀罕物倒是信手拈來。

    時至今日,穆增還能記得,當時蘇良錦隨手將這方澄泥硯放到自己書桌上時的臉上的隨意。

    “這硯臺呆頭呆腦的不合我眼緣,放你書房算了。”

    記得當時,蘇良錦這樣輕描淡寫地說。

    這方澄泥硯少說價值穆增的十年俸祿,可是在她眼裏,就像是一塊糕點,一杯淡茶,既是不合胃口,那就可以隨手丟棄,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並無任何稀罕,也無任何討好與邀功,那股子隨意的勁兒,讓穆增心情極度複雜。

    他這個寒門子弟,寒窗苦讀小二十年,總算是魚躍龍門,他一度欣喜若狂,一度滿腔澎湃激昂,他的志向他的抱負似乎觸手可得,只是這股子激動和狂喜,在遇到蘇良錦之後迅速消失殆盡。

    在大夏第一門庭的蘇府面前,他的所謂驕傲和抱負蕩然無存,取而代之是小心翼翼,是如履薄冰,是裝聾作啞似乎全然不在乎別人的指指點點和譏嘲。

    他變得沉默而憂鬱,他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放棄蘇良錦,他寒窗苦讀,不是爲了被人戳著脊樑骨,不是爲了做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可是到底,他最後還是做了蘇府的女婿,在京師人的鄙夷聲中,他這個癩蛤蟆到底還是忍辱負重地吃了天鵝肉。

    他自詡最堅不可摧的讀書人的脊樑,到底還是被權力和欲.望壓彎了。

    他一邊享受著蘇府女婿身份帶來的各種便利,一邊卻又倍感恥辱,所以在對蘇良錦的態度上,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客觀公證。

    婚後沒多久,本該蜜裏調油的新婚小夫妻,卻早早地出現了危機,蘇良錦不是傻子,更何況還是穆增的枕邊人,穆增的態度和心思,她如何感受不到?蘇府的大小姐斷斷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穆增一開始還能耐著性子去哄蘇良錦,可是難道他癩蛤蟆就沒有委屈苦惱?他就不需要安慰?他這個一家之主憑什麼要三孫子似的成日圍著蘇良錦轉?

    他心裏是怨蘇良錦的,不夠賢惠大度,不懂小意溫柔,也不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明明嫁進了他們穆家,卻還總是擺蘇府大小姐的架子。

    他們的關係沒有因為大女兒穆敏的出生而得到緩和,反倒是日趨緊張,蘇良錦開始懷疑他娶自己的動機,根本就不是出於所謂兩情相悅,而是奔著蘇府的門楣和權勢,在婚姻中,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哪裏還有徹底根除的法子?

    至此,他們的關係跌入冰點,也是在這個時候,佟淑清走進了穆增的生活。

    最初跟佟淑清一.夜.歡.好,是場意外,事發之後,穆增是極度震驚不安的,生怕被蘇良錦知曉,就蘇良錦的性子,怕是一旦知曉,鬧出和離是板上釘釘的,穆增能跟蘇良錦和離嗎?他敢嗎?

    一旦真的和離,他在京師還能混得下去?漫說是京師了,只要蘇鶴帆願意,蘇府的手就能伸到大夏任何一個角落,他怕是這輩子都無緣仕途了。

    難道要他回到老家,那個窮鄉僻壤,然後做個教書先生?

    穆增如何願意?!

    當時他已經是從五品禮部院外郎,與蘇良錦成親不足五年,他這個當初的區區從八品典簿,已經連升六級,完全擔得起平步青雲四個字,他的官職越升越高,那些指點議論的聲音就越來越少,他就越來越得意,越來越開始享受權利的滋味,這個時候,讓他回老家做個教書先生?簡直是想都不用想!

    所以穆增自然是想方設法地瞞著蘇良錦,只不過佟淑清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雖然那個時候佟府還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可到底佟耀祖畢竟有頭有臉,如何能容忍自己十五六歲的妹子被人奪了清白?

    所以穆增一時還真甩不開佟淑清,再加上佟淑清又是小意溫柔會伺候人的,正合穆增的胃口,所以那種意外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次數多了,樂趣多了,感情也隨之多了,穆增再想甩掉佟淑清卻是捨不得了,他從心思到身體,都已經離不開這個比自己小了近二十歲的嬌滴滴的姑娘。

    他那個時候還真沒想過要娶佟淑清過門,他想著把佟淑清養在外宅,他當時對蘇良錦和蘇府還是忌憚的,實在不敢太明目張膽,只是這檔子事兒到底還是傳進了蘇良錦的耳中。

    在親眼目睹蘇良錦衝去外宅掌摑佟淑清、佟淑清梨花帶雨之後,穆增有生以來頭一次生出男子漢大丈夫的一腔熱血,他沒有如平時一般對蘇良錦低聲下氣,而是選擇了維護佟淑清,甚至還頭腦發熱地提出迎了佟淑清進穆府做了姨娘。

    真的是頭腦發熱,事後穆增也曾後悔過,不該在那個節骨眼兒上迎佟淑清過門,本該徐徐圖之,只是……

    就蘇良錦那樣的專制性子,只怕他再怎麼徐徐圖之,也斷不可能讓佟淑清過門。

    穆增以為蘇良錦必然會勃然大怒,甚至對自己大打出手,他也做好了繼續忍耐的準備,可是誰成想,蘇良錦卻跟自己提出了和離,態度平靜卻果斷。

    這是穆增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兒,沒想到真的發生了,措手不及又意料之中。

    不過後來,因為蘇良錦的再度有孕,蘇良錦的和離計劃就此打斷,穆增鬆了一口氣兒,想著蘇良錦念在兩個孩子的份兒上,必然會選擇忍耐,也必然會漸漸變得賢惠大度,就像別人家的夫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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