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師爺在心裏不停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杞人憂天，但是再開口的時候，卻還是不自覺地帶上了許多小心謹慎，他心裏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明明他在此之前對瑾兒小公子從未覺得忌憚，更加沒有什麼畏懼可言，畢竟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兒而已，還是個庶子，倒是瑾兒小公子一向是個懂事兒知禮的，每每遇見，都要對他這個師爺行禮問好，師爺也一向覺得瑾兒小公子是個溫良恭儉的，但是這一刻，他卻陡然意識到了點兒危險，來自於一個童兒的危險。

    莫名其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他自知如此，但是卻還是忍不住惴惴不安得很。

    這下子，瑾兒小公子似是對師爺這突然改變的態度來了興致，他把目光從太子的身上緩緩移開，然後落到了師爺身上，上上下下地掃了一圈之後，他才淡淡地笑了：“師爺想要如何效忠於我？怎麼個個盡心盡力之法兒？不妨說說。”

    師爺聞言，更是心中惴惴，瑾兒這話中毫不掩飾的譏諷，他如何聽不出來？但是他卻並不敢不回答，更加不敢直接拂袖而去，他想了想，然後硬著頭皮道：“小公子明鑑，皇后娘娘之前於萬歲爺病危之際，令錦衣衛前來接小公子入宮，可見皇后娘娘是已然為小公子鋪好了前路，只等著小公子抬腳走上去便就是花團錦簇、前程大好，小公子卻不肯隨錦衣衛入宮，雖然太子殿下如今生死未卜，小公子想盡孝床前，但事有輕重緩急，屬下以為，小公子應當順從皇后娘娘之安排，莫要錯過了這千載難逢之機。”

    瑾兒聞言忍不住嗤笑，臉上的諷刺更加明顯，毫不掩飾，他冷冷打量著師爺，那眼神簡直就像是個看個蠢貨，還是那種最蠢不可及、令人髮指的蠢貨，只把師爺看的人都發愣，繼而又心生怒意，瑾兒這才譏誚地開口道：“師爺這心思真是大得很吶，只可惜了，怕是逃不過一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命。”

    師爺強忍怒意，問道：“小公子何出此言？”

    瑾兒一臉不屑：“師爺方纔口口聲聲說皇后娘娘已然為我鋪好了通天大道，我卻要問問你，她是如何鋪就的？就憑那幾個錦衣衛？還是事前從未接觸過、更別提收服了的錦衣衛？可見皇后並無長遠安排與打算，眼下不過是形勢陡轉之下的一時衝動罷了，就算是僥倖得了錦衣衛的援手，可是這樣壓根兒就沒有事先長足準備、更無制勝底牌的衝動行事，這跟沒有底座的空中樓閣有什麼分別？就這也算得上是花團錦簇？前途大好？虧得師爺算計了半輩子，竟也昏了頭，認為這是什麼千載難逢之機會，簡直可笑！”

    師爺被瑾兒這一通劈頭蓋臉毫不隱晦的譏諷給搞得那叫一個面紅耳赤，他想反駁瑾兒，畢竟換做誰都受不了自己被一個黃口小兒如此譏誚輕視，但是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壓根兒無從反駁，相反，他突然意識到瑾兒所言不錯，的確就是這樣的，皇后從來就沒有跟錦衣衛往來之可能，這一點，他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這幾天因為太子情況的急轉直下，他也是徹底慌了沉不住氣了，所以纔會一時昏了頭，認定皇后此舉是拯救東宮的唯一救命稻草。

    是的，太子不中用了，但是瑾兒小公子若是能踩著太子的這條命順利登基為皇的話，那太子死得也不算多虧了。

    別怪他這個做屬下的心狠，這個時候，這樣的結局，便就已經是降低東宮損失的最好結局了，甚至……

    若是真能成功的話，他還會覺得太子死得太值。

    這就是作為一個成日籌謀算計的師爺的本能反應。

    所以那一日，在瑾兒小公子堅決拒絕錦衣衛、甚至不惜手持匕首以命相逼，也拒絕入宮、非要留在東宮伺候太子床前的時候，師爺真叫一個火急火燎，真恨不得直接一棒子把瑾兒小公子給打昏了，直接叫錦衣衛把人給送進宮裏頭去。

    他那個時候覺得瑾兒小公子真的太小了太不懂事兒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拒絕的是什麼，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瑾兒小公子什麼都知道，而且比他這個活了半輩子的老東西還更加清醒明智。

    再一聯想事後，錦衣衛再沒有前往東宮，而宮中也沒有傳出任何動靜，最詭異的是，皇后娘娘始終沒再傳過來任何命令，更沒有強行叫人來接瑾兒小公子入宮……

    這明顯顯就不對勁兒！但是卻老眼昏花，竟然都沒有察覺出來，還得叫瑾兒小公子開口提點，放覺如夢初醒。

    這讓他羞愧難當，讓他渾身冷汗淋漓，也讓他心驚膽戰。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瑾兒小公子竟然有這樣、可怕的城府心機，是在入宮得萬歲爺親自調..教之後？還是根本就是……天生的？

    若是天生的……

    想到這裏，師爺頓時渾身一陣哆嗦，打心底涌上一股子恐懼來，他不敢去看瑾兒的臉，更加不敢去接觸瑾兒泠然的目光，在瑾兒的注視下，他是如此的惶惶不安，簡直像是被置於烈火驕陽之下的老鼠。

    師爺這反應落在瑾兒眼中，引得瑾兒又是一番譏誚，他冷笑兩聲，忽然湊到師爺面前，一字一字慢條斯理地道：“師爺，你這是想到什麼了怎得忽然如此心虛不安？莫不是想到了之前做過什麼虧心事兒？”

    “小公子明鑑！屬下絕對沒有！”瑾兒這話簡直就跟一根針直戳師爺的命門，不待瑾兒說完，師爺就扯著脖子抬高了聲音，一個勁兒地衝瑾兒直襬手，“屬下從從來來就沒有對小公子做過任何……任何一件虧心事兒！屬下斷斷不敢！亦不會！還請小公子明鑑！”

    一邊說著，師爺一邊不停地對著瑾兒磕頭，一下一下，力道極大，沒一會兒，師爺額頭都泛起了一片紅，